灭韩的余波尚未平息,咸阳宫的目光已如鹰隼般投向了北方。赵国,这个曾与秦国缠斗百年、让秦人流过最多血的强悍对手,如今成了帝国东出道路上最坚硬的磐石。
章台宫内,巨大的山川舆图前,气氛凝重。嬴政端坐上首,文武重臣分列两侧,包括老成持重的将军王翦、年轻气盛的蒙恬、蒙毅,以及客卿李斯、魏缭等人。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余烈犹存,名将李牧更是当世翘楚。此前桓齮攻赵,败于宜安,我军损兵折将。”嬴政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不带丝毫感情,唯有冷静的分析,“此次,必求万全。诸卿有何良策?”
将军王翦率先出列,他须发已有些花白,但身躯依旧挺拔如松,眼神沉稳如山。“大王,赵国之患,首在李牧。此人用兵如神,深得军心民心。有他在,邯郸难下。我军当以正合,以主力陈于井陉、番吾一线,稳扎稳打,消耗赵军国力。同时,遣奇兵绕道,断其粮道,扰其腹地。待其疲敝,方可寻机决战。”这是老成谋国之策,强调实力与消耗。
嬴政不置可否,目光转向蒙恬。蒙恬慨然道:“王将军所言甚是。末将愿率精骑,出北地,袭扰赵国代郡,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这时,李斯开口道:“王、蒙二位将军之策,乃阳谋正道。然,若能辅以阴谋,或可事半功倍。臣闻赵王迁昏聩,宠信佞臣郭开。可遣间入邯郸,以重金贿赂郭开,令其于赵王面前谗害李牧。去其柱石,赵国自溃。”
反间计。这是秦国惯用的手段,且屡试不爽。
嬴政眼中闪过一丝赞同,但依旧看向一直沉默的魏缭:“魏客卿,你曾言‘伐谋’‘降低成本’。于赵国,你有何见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魏缭身上。他感受到压力,尤其是来自王翦那审视的、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目光。他缓步出列,来到舆图前。
“大王,诸位将军之策,皆为上选。王将军稳扎稳打,蒙将军侧翼袭扰,李客卿攻心为上。缭以为,可并行不悖。”他先肯定了众人的策略,随即话锋一转,“然,灭国之战,非仅战场胜负。赵人刚烈,民风彪悍,长平之役,积怨尤深。若只破其军,屠其城,纵得赵地,亦如持火炭,需时刻提防其反复。”
“故,缭之策,在于战场之外。”他手指点向邯郸,“其一,李客卿反间之计,当全力施行,此为‘上兵伐谋’。其二,我军每下一城,当显大王宽容之心。对于降将,若肯归顺,可酌情任用;对于庶民,非必要,不掠不杀。可仿效当年白起攻楚鄢城之法,但非以水淹,而是‘淹’以告示,言明只惩顽抗之首恶,胁从不问,开城者免死。”
“其三,”他目光扫过众将,最终落在嬴政身上,“亦是缭之愚见,或可尝试。待我军兵临邯郸城下,若能不成而屈人之兵,或在其投降后,保留赵王室部分虚名封号,迁之于咸阳就近看管,以示怀柔。此举或可极大消解赵地贵族与百姓之死战决心,降低我军攻城之伤亡,亦为日后治理赵地,减少‘成本’。”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低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