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困兽之斗

任嚣那套看似温吞水、实则绵里藏针的方略,在南疆这片饱经战火摧残的土地上,以一种近乎固执的耐心,缓慢而坚定地推行着。时间,在秦军高筑的营垒、疏通的水渠、以及日渐改善的卫生条件中流逝;在赵佗“山越营”不断完善的精密地图与越来越准确的情报中流逝;更在那些最初只是试探性靠近,后来却逐渐能带着些许土产,与秦军辎重官进行固定交易的越人部落中流失。

转眼便是大半年过去。南疆的雨季如期而至,连绵的雨水让山林更加泥泞难行,却也暂时阻隔了大规模的战事。然而,无形的绞索,却在雨幕的掩护下,越收越紧。

译吁宋的日子,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

曾经富庶、足以支撑长期战争的几个大型粮草囤积点,被赵佗的“山越营”凭借精确情报,一一找到并焚毁。秦军改变策略后,不再轻易进入他预设的伏击圈,反而利用稳固的营垒和远程弩箭,让他数次试探性进攻都撞得头破血流。更让他心惊的是,原本依附于西瓯联盟的诸多中小部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

盐,成了最致命的武器。任嚣严格控制着盐铁的输出,只有那些明确表示归顺,并愿意提供人力、情报或限制与西瓯本部来往的部落,才能定期获得维持生存所必需的盐铁。没有盐,战士会无力,族人会生病,牲畜会萎靡。一些原本态度摇摆的部落,在现实生存的压力下,开始悄悄与秦军的“招抚使”接触。

“大王,瓯水部的长老……昨夜带着族人,偷偷渡过瓯水,投奔秦人去了……”一名浑身湿透的头人跪在译吁宋那间已然有些破败的木制大殿中,声音颤抖地汇报。

译吁宋坐在铺着虎皮的木椅上,原本雄壮的身躯似乎也因连月的焦虑而显得有些佝偻。他握紧了拳头,骨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没有咆哮,只是那双深陷的眼窝中,燃烧着困兽般的怒火与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还有哪些部落有异动?”他的声音沙哑。

“……黑齿部、花脚部……也都……人心浮动。”众人不敢抬头。

“够了!”译吁宋猛地一拍扶手,站了起来,“都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秦人给点盐巴,就忘了自己的祖宗了吗?!”

他在大殿中烦躁地踱步,雨水从屋檐滴落,敲打在石板上,发出单调而令人心烦意乱的声响。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秦人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方式,正在一点点将他逼入绝境。他必须反击,必须用一场足够分量的胜利,来重新凝聚涣散的人心,来告诉所有观望者,他译吁宋,依然是这片山林的主人!

“集合所有还能打仗的勇士!”译吁宋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我们去打任嚣的中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