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查阅这些浩如烟海的记录时,我“恰好”注意到了那个与“黑隼”边境中转站联系过的微弱信号节点的存在,并且“凭借职业敏感度”发现,这个节点的活跃期与K-73事件发生的时间段高度重合。我“顺便”将这个发现,以一份措辞严谨、充满技术细节、看似完全出于职业习惯和对集团安全负责态度的《关于周期性检测到未知低强度信号源与核心网络节点存在潜在时空关联性的技术备注》,提交给了“导航员”系统备案,并按照标准流程,抄送给了“算盘”的独立安全日志收件箱。
我没有做出任何主观结论,没有提及“黑隼”,甚至没有使用任何带有指控性的词汇。我只是冷静地、客观地陈述了我观察到的“事实”。但在这个敏感得如同火药桶的时刻,这个看似中立的“事实”本身,就充满了爆炸性的暗示能量。它像一根轻轻的羽毛,落在了已经微微倾斜的天平上。
做完这一切,我再次彻底沉寂下来。如同蛰伏在岩石下的毒蛇,收敛了所有气息和热量,只留下一双冰冷的目光,透过数据的缝隙,冷静地观察着外界的风云变幻。
效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还要明显。
第二天,在一次短暂的、看似偶然的基地通道相遇中,“岩石”在经过我身边时,几乎没有停顿,只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迅速说道:“监察组的重点,似乎有所转移。簿记的人,今天突然约谈了‘黑隼’手下的两个技术主管,重点询问了关于边境中转站的日常运维规范、异常信号处理流程,以及……下级人员的权限管理和操作日志审计情况。”他顿了顿,脚步未停,但声音更低,“‘黑隼’本人,今天上午在高层闭门会议里,据说脸色铁青,差点拍碎了桌子。”
我面无表情,如同没有听到任何东西,继续向前走去,心中却如同冰封的河面下突然涌过一股暖流,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报复快意的暖流悄然涌动。
成功了。至少是阶段性的成功。怀疑的种子已经破土而出,并且开始吸引更多的目光和审视。我成功地将“内鬼”的嫌疑,分了一大部分,牢牢地粘在了“黑隼”派系的身上,让他们也尝到了被内部调查的滋味。
我不指望能凭此一举彻底扳倒盘根错节的“黑隼”,那不现实,也过于天真。但我要的,就是这种危险的平衡,这种混乱的局势。当“算盘”发现,他手下原本用来撕咬我的恶犬,自己身上也沾满了泥点,并且开始互相龇牙时,他反而不会轻易地牺牲掉任何一方,尤其是还能为他维系“幽灵通道”运转、创造巨大价值的我这把“技术利刃”。我的生存几率,因此而大大增加。
我的反调查,目的从来不是天真地洗刷什么清白——在这黑暗深渊里,本就没有真正的清白可言——而是为了制造混乱,为了让自己从唯一的、孤立的靶子,变成混乱棋局中一个仍有利用价值、甚至能牵制对手的“棋子”。
回到分析室,锁上门,我缓缓靠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才允许自己流露出片刻的、几乎要将我压垮的疲惫。连续几天高度集中的精神运作和如履薄冰的危险操作,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心力。右手掌心的伤口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和无意识的用力,传来阵阵鲜明而持续的钝痛。
我抬起手,看着那白色绷带上再次裂开的、不规则的血色痕迹,眼神冰冷而复杂。
还不够。这还不足以让我在即将到来的、群狼环伺的联席会议上高枕无忧。
我还需要更直接、更具冲击力、更能体现我“不可替代价值”和“绝对忠诚”的东西,来巩固我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优势。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主屏幕上那浩瀚如烟、依旧隐藏着无数秘密的数据海洋。
反击的号角已经吹响。
狩猎,从未停止。而这一次,猎手和猎物的角色,该轮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