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机智脱身
时间仿佛被冻结在枪口所指的那一点。
冰冷的金属圆环,如同毒蛇收缩的瞳孔,将所有的杀意与寒意凝聚,死死钉在我的眉心。世界的声音瞬间退潮,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肋骨的闷响,一下,又一下,沉重得像是要炸裂开来。后背的枪伤在方才那不顾一切的飞扑和此刻极致的紧张下,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脆弱区域,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痉挛。
三个男人,呈一个松散的半弧,一步步向我逼近。他们穿着混杂的民间衣物,但手中的自动步枪却是统一的制式,保养得锃亮。他们的眼神,是那种在尸山血海里浸泡过的、褪去了大部分人类情感的麻木与凶狠,像荒野里饿久了的鬣狗,只余下对猎物的本能锁定。空气中,弥漫着他们身上传来的汗臭、烟草味,以及枪油和泥土混合的、带着铁锈气息的危险味道。
“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为首的刀疤脸再次厉声喝道,他脸上的疤痕随着嘴唇的开合扭曲着,像一条蜈蚣在蠕动,声音沙哑而充满戾气。
恐惧像冰水一样瞬间浸透四肢百骸,但在这极致的冰冷中,大脑反而被逼入了一种超脱的、近乎冷酷的清醒状态。所有的杂念——对诺敏的担忧、对任务的焦虑、对自身处境的恐惧——都被强行剥离。此刻,我只是一台需要找出最优解的计算机。求饶?解释?示弱?在这些亡命徒面前,任何软弱的姿态都只会加速死亡的到来。他们信奉的是最原始的丛林法则。
我必须成为他们认知体系的一部分,一个他们需要忌惮、至少需要犹豫一下的“自己人”,或者,是某个他们得罪不起的“上面的人”。
电光火石间,我放弃了所有预设的、关于迷路伤兵或普通访客的脆弱剧本。那些谎言太容易被戳穿。我需要一个更复杂、更模糊,也更能触动他们敏感神经的身份。脑海中,“蝰蛇”那张冰冷、漠然,仿佛看待蝼蚁般的脸一闪而过。
我猛地抬起头,尽管脸色因失血和剧痛而苍白如纸,嘴唇干裂,但眼神却被他强行注入了模仿自“蝰蛇”的、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与不耐。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用被疼痛折磨得沙哑不堪、却刻意压平了语调的嗓音,带着一丝隐秘的威严和显而易见的不悦,反诘道:
“你们是哪个部分的?在这里挡我的路?” 我刻意让话语模糊,“部分”可以指“狮王”内部的派系,也可以是其他武装单位。关键在于那种口吻——一种对底层执行者浪费时间、妨碍公务的、理所当然的质询。
刀疤脸和他身旁两个同伙明显怔住了。他们大概习惯了被枪指着的人痛哭流涕或者惊慌失措,绝不该是这种带着责难和审视的态度。这种反常,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瞬间打破了他们单方面的压迫态势。
“少他妈废话!老子问你话呢!”刀疤脸眉头拧紧,语气依旧凶狠,但那指着我的枪口,却微不可察地向下偏移了几公分。这是一种本能的、对未知权力层级的细微忌惮和试探。
“哼,”我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强忍着右臂旧伤传来的抽搐感和后背火辣辣的疼痛,努力让有些摇晃的站姿显得像是某种不耐烦的踱步,“梭温头领请来的客人,在自家寨子外面透口气,也要先向你们几位汇报行程吗?” 我再次将身份与本地武装头领梭温挂钩,暗示自己背景特殊,同时点明此地归属,提醒他们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行事,需要收敛。
“梭温的客人?”刀疤脸眯起那双浑浊而锐利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再次上下打量我,目光尤其在我被鲜血和泥泞浸透的绷带、以及狼狈不堪的衣着上停留,“什么贵客,会弄得这么狼狈,还偷偷摸摸趴在草丛里学虫子?”
他产生了好奇,而不是立刻扣动扳机。这就是突破口!
“有些事,”我模仿着“蝰蛇”那种莫测高深、又带着隐隐威胁的语气,嘴角甚至费力地扯出一丝极淡的、充满嘲讽意味的弧度,“知道得越少,脑袋在脖子上待得越久。”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让这种威胁的意味渗透进他们的意识,然后,抛出了那两颗足以在他们内部引爆猜疑炸弹的名字:“你们在这里设卡盘问……是奉了‘山魈’先生的命令,还是……‘账本’先生的指示?”
“山魈”与“账本”!这两个名字如同带着魔力,被抛出瞬间,三个男人的脸色都发生了微妙而清晰的变化。刀疤脸眼神剧烈闪烁了一下,握枪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但他没有立刻回答。另外两人也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种“果然牵扯到上面”的了然。这种沉默和细微的反应,本身就是最明确的答案——他们深知内部正在进行的血腥洗牌,并且对此极为敏感,甚至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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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他妈不该你问!”刀疤脸避重就轻地低吼一声,试图重新夺回主动权,但他语气里那纯粹的杀意已经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想要刨根问底的探究,“你到底是什么人?拿什么证明?”
证明?我身无长物,只有满身伤痕和一个虚构的身份。但我必须将这场虚张声势的戏唱到底,将他们彻底拖入我编织的猜疑迷雾中。
“证明?”我再次嗤笑,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荒谬”和“你们级别太低”的复杂表情,“有些身份,不需要向你们证明。你们只需要清楚,我在这里,有我的任务。妨碍了我,无论是‘山魈’先生那边怪罪下来,还是打扰了‘账本’先生的安排,这个责任……你们掂量得起吗?” 我继续利用他们内部尖锐对立的矛盾,将自己包装成一个执行秘密任务、背景深厚、他们绝对得罪不起的“特派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