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那情报的重量依然压在胸口,眼神变得愈发锐利,如同磨洗过的战刀:“也正是基于你提供的这些核心信息,我们准确判断出‘狮王’集团内部正处于权力交接、防守体系相对混乱和虚弱的宝贵窗口期,才得以果断协调各方,发动了这次跨境精准打击。这次行动,既是为了不惜一切代价营救你,也是为了敲山震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最大限度摧毁其新兴的合作网络。”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更加低沉而充满张力,仿佛暴风雨前不断积聚的乌云:“现在,山已经被敲了,老虎也彻底被惊动了。根据我们目前截获的零星加密通讯、以及几个风险极高的内部情报源反馈回来的碎片信息来看,‘狮王’集团内部,现在已经彻底炸开了锅。”
我的精神立刻高度集中起来,身体虽然依旧被虚弱和疼痛缠绕,但大脑仿佛一台被重新启动的超频计算机,开始全力运转,处理着每一个涌入的信息字节。这才是当下最至关重要的事情,是决定下一步行动方向的基石。
“他们……具体什么反应?”我问道,声音虽然依旧沙哑不堪,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急切。
杨建国从随身携带的黑色皮质公文包里,拿出一个轻薄却坚固的军用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了几下,调出几张经过技术处理的、虽然模糊但关键细节足以辨认的监控截图,以及几段被破译的通讯记录摘要。
“首先是极度的震惊和普遍的难以置信。”他用指尖点着屏幕上那些代表信号源混乱跳动的光点,“我们选择的打击时机、切入的地点,完全超出了他们惯常的思维模式和预警范围。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如此精准地锁定那个与‘山魈’刚刚开始接触、尚未形成稳固合作关系的克伦据点,更无法理解我们的行动为何能如此迅猛、果决,如同天降雷霆。行动初期,他们的内部通讯一度陷入了接近瘫痪的混乱状态,各种互相指责、推卸责任、甚至是恐慌性的求救讯息漫天飞舞,完全失去了一个成熟犯罪集团应有的纪律性和应变能力。”
我能清晰地想象出那个画面。一个长期以来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自认为根基深厚、触手遍及各方的庞大犯罪帝国,其看似稳固的外壳,突然被一束来自外部的、代表着国家意志和法律力量的强光精准刺中一个正在生长的新生节点,其内部从上到下所感受到的那种惊愕、茫然与深入骨髓的恐慌,必然是毁灭性的。
“然后,在最初的混乱稍稍平息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的、深刻的怀疑和更加血腥的内部清洗。”杨建国的声音冷了下来,仿佛带着冰碴,“根据可靠情报,‘佛爷’对此事极为震怒。这可以说是他执掌‘狮王’集团以来,遭受的最直接、最公开、也最耻辱的一次外部精准打击,让他在境内外的‘合作伙伴’面前颜面扫地。他在第一时间,就越过了‘山魈’和‘账本’,直接下令启动最高级别的内部彻查,誓言要挖出泄密的源头。现在,‘狮王’集团内部,尤其是‘山魈’和‘账本’这两大原本就势同水火的派系,互相之间的攻讦和倾轧,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几乎到了公开撕破脸皮的地步。”
“具体表现?”我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向他的方向倾斜了一些,仿佛这样能更清晰地捕捉到每一个字眼。
“‘山魈’一派,”杨建国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他们紧紧抓住‘账本’之前丢失重要‘账目’(他们可能还不清楚就是那份带有Vigil代号的残片,但肯定知道有极其重要的东西遗失了)的把柄,指责正是‘账本’管理财务和核心机密不力,才引来了警方如影随形的追踪和关注。同时,他们更猛烈抨击‘账本’在发展与克伦武装这类外部合作关系时,选择不当、审查不严,导致了关键节点被轻易突破,给集团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他们认为,这次毁灭性的打击,完全是‘账本’派系一系列重大失误所引来的恶果,要求‘账本’承担全部责任。”
“而‘账本’一派,”他眼中的冷意更甚,“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反咬一口,声称这次警方的行动时机如此巧妙、目标准确到令人发指,必然是集团内部有掌握了核心机密的高层人物与警方里应外合。他们含沙射影地暗示,刚刚上位、急于巩固权力、扫清障碍的‘山魈’,最有动机和条件借此机会清洗异己,甚至……他们私下散布谣言,不排除‘山魈’为了彻底扳倒‘账本’,不惜铤而走险,故意泄露部分非核心但足以定位的情报,借警方之手来达到个人目的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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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咬狗。我心中默然。这正是我之前冒着巨大风险传递那份情报时,最希望看到的局面。内部一旦种下猜疑的种子,尤其是在生死存亡的压力下,就会像失控的癌细胞一样疯狂生长、扩散,最终从内部侵蚀、瓦解这个庞然大物的凝聚力和行动效率。
“佛爷……他相信谁?”我问道,呼吸略微屏住。这个位于权力金字塔顶端、掌握着最终生杀予夺大权的裁决者的态度,将直接决定这场内斗的走向,也关乎我们下一步的策略。
“老奸巨猾的‘佛爷’,他谁都没有全信,但也谁都没有轻易放过。”杨建国神色凝重,手指无意识地在平板电脑边缘敲击着,“他采取了一种看似平衡,实则更加严酷的策略。他一方面,继续毫不留情地架空‘账本’,将其手中仅存的、涉及‘外部资源’(保护伞)联络和部分资金调配的残余权力彻底剥离、收缴;另一方面,他也对风头正劲的‘山魈’进行了极其严厉的申饬,认为他刚刚接手部分核心事务,立足未稳,就遭遇如此重大的挫败,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其能力和忠诚都受到了公开质疑。但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仿佛要强调接下来的信息,身体前倾的幅度更大,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感:“‘佛爷’已经下达了明确的战略指令,命令集团全面转入‘蛰伏’状态。所有非核心的、风险较高的毒品运输线路立即无限期暂停;几个位于边境地带、可能已经暴露或存在暴露风险的制毒工厂,要么暂时降低产能,要么立即向更深、更隐蔽的腹地转移;与外部那些‘北边客人’(保护伞)的联系,变得更加谨慎、隐秘,频率也降至最低。同时,集团内部启动最高级别的‘肃清’程序,由‘佛爷’最信任的、平时相对超然于两派争斗之外的‘周先生’亲自牵头,成立了一个拥有绝对权力的内部调查组,对所有近期接触过核心信息、行为上有任何疑点、或是与此次被端掉的克伦据点有过关联的人员,进行极其严苛的秘密审查和……毫不留情的‘处理’。”
蛰伏!肃清!
这两个词像两块冰冷的巨石,重重砸在我的心口,让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是最坏,但从战略上看,也是最好的反应。坏处在于,敌人像受伤的毒蛇一样缩回了最阴暗的巢穴,警方下一次想要组织类似的大规模定点清除行动,将变得异常困难,目标会更加分散、隐藏得更深。好处则在于,这无比清晰地表明,他们真的感到了切肤之痛,产生了真正的恐惧,其嚣张猖獗的活动将被迫大幅收缩,这本身就是对这张庞大毒品网络的一种有效重创。而且,内部的“肃清”必然伴随着人人自危、互相检举和残酷的内耗,这会在他们看似坚固的堡垒内部制造出更多的裂痕,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机会。
“我们……有人员风险吗?”我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声音有些发紧。集团内部这种刮骨疗毒式的清洗,必然会像无形的绞索,波及到一些可能与我们有过间接接触、或者仅仅是行为上引起了“周先生”那伙人怀疑的边缘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