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印象良好

车辆缓缓停下,打断了我的深度复盘。车门再次滑开,熟悉的医院后勤通道映入眼帘。我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分析结论压缩封存,重新将“陆文轩”的外壳穿戴整齐。

推开那扇连接两个世界的门,消毒水的气味汹涌而来。我没有立刻返回病房,而是先走进公共卫生间。在隔间里,我快速而仔细地检查了全身,确认没有多出任何不属于我的“小礼物”(追踪器或监听器),这是最基本的反侦察程序。然后,我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略微松动的领带和因久坐而有些发皱的衣襟,拂去额角并不存在的灰尘,让自已看起来更像一个刚刚结束一场不太轻松、但总体顺利的商业会面后,略带疲惫的归人。

当我推开病房门时,杨建国果然已经在里面了。他坐在那张靠背椅上,手里象征性地拿着一份报纸,但目光却像两盏探照灯,在我进门的瞬间就牢牢锁定了我。

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

我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走到床边,以一种符合“陆文轩”此刻心境的方式,略显疲惫地坐下,缓缓脱下西装外套,松开领带。这个过程,既是对角色的维持,也是给我自己一个缓冲,将内心最后那些翻腾的、属于“林峰”的惊悸彻底压回箱底。

杨建国放下报纸,没有催促,但他的沉默本身就像一种沉重的压力。

我抬起眼,与他对视,无需伪装,经历高强度心理博弈后的深沉疲惫与高度警惕,清晰地映在眼底。

“见过了。”我的声音带着真实的沙哑。

“细说。”杨建国的声音低沉平稳,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的紧张。

我用了将近十五分钟,以近乎冷酷的客观,将之前的复盘过程,转化为语言,向他复述。从环境细节,到佛爷的每一个神态、动作、问题,我的每一句回答及当时的考量,尤其是那场凶险万分的古傈僳语突袭,以及我观察到的佛爷所有细微反应。

杨建国听得极其专注,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拆解分析。当听到古傈僳语时,他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握紧,指节泛白。

“……他最后说‘你可以走了’,没有任何额外表示。”我结束叙述,感到喉咙干得发痛,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杨建国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眼神锐利地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显然在飞速处理这庞大的信息流。

“古傈僳语……东部山地腔……几乎失传。”他喃喃自语,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的情报网络从未触及这一点。这老狐狸……他把自己隐藏在层层文化密码之后,这比单纯的凶残可怕得多。”他看向我,眼神里是后怕与一丝庆幸,“你当时的反应,是唯一生路。那种情况下,任何超出一毫秒的犹豫,或者眼神里任何一丝异样的波动,都足以让我们满盘皆输。”

他顿了顿,身体前倾,语气带着一种经过严密分析后的审慎乐观:“但是,从你的描述来看……排除掉那场突袭的极端情况,你整体的表现……很可能,给他留下了……一个堪称‘良好’的第一印象。”

“良好?”我微微挑眉,等待他的拆解。我需要他这个老猎手的经验来印证我的判断。

“首先是定力。”杨建国条理清晰地分析,“在他那种精心营造的、混合着文化压迫感和无形权势的气场下,你没有露怯,保持了不卑不亢的基调。这份心理素质,本身就会让他认为你不是普通角色。”

“其次是应答。”他继续道,“关于‘猎隼’和克伦据点,你的回答守住了安全边界,既展示了作为合伙人的知情度,又巧妙避开了所有内部斗争的雷区。‘不稳重’这个评价,更是神来之笔,可以有多重无害解读。”

“最关键的是你呈现的价值观和思维模式。”杨建国目光如炬,“‘活着’、‘活得更好’、‘看代价’——这套冰冷现实的逻辑,是他们那个黑暗世界里通行的‘硬通货’。一个满口忠义或者理想主义的人,在他眼里反而是异类,是不可控的。而你表现出来的精明、算计和对风险的评估能力,恰恰符合他对一个‘有用且可控’的合作伙伴的底层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