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映照下,那张脸苍白得如同陈年的旧纸,毫无生机。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双眼!那不是人类的眼睛,上下眼睑竟然被粗糙的黑色麻线歪歪扭扭地缝合在了一起!针脚的痕迹在惨白的皮肤上清晰可见,如同爬着两条丑陋的蜈蚣。然而,就在这被缝死的眼皮下方,眼球却在疯狂地转动、凸起,仿佛要冲破那层薄薄皮肤和麻线的束缚!他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然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种极度惊恐、变了调的嘶吼,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祠堂里所有的声音:
“鬼…鬼哭官!它…它来了!!!”
这声嘶哑的尖叫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祠堂内那血腥而诡异的“秩序”。所有跪伏的幽冥教徒,身体齐齐一僵!下一刻,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他们猛地从地上弹跳起来,动作仓皇混乱,充满了原始的、动物般的恐惧。
“呜——!”
“它来了!它来了!”
“捂住!快捂住耳朵!”
惊恐万状的尖叫声、混乱的碰撞声、跌倒声瞬间爆发出来,取代了之前的哼唱和低语。他们像一群被惊扰的、失去方向的蚂蚁,在昏暗摇曳的灯笼红光下疯狂地推搡、践踏,只为了一个动作——用双手,甚至用袍袖,更加死死地、绝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有的人因为捂得太紧太用力,手指深陷入脸颊的皮肉里,留下青紫的印痕,却浑然不觉。整个祠堂瞬间陷入一片末日降临般的狂乱。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的寒潮,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祠堂!悬挂在梁上的几十盏人皮灯笼,里面的暗红火焰疯狂地摇曳、跳动起来,光影在那些痛苦凝固的人脸上剧烈晃动,仿佛那些亡魂也在这突如其来的恐怖中挣扎嘶吼。整个空间的光线随之疯狂明灭闪烁。
祠堂那空洞洞的门外,原本只是缓慢流动的浓稠灰雾,骤然变得狂暴!它们不再是弥漫,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烈搅动、压缩,翻滚、奔涌,瞬间变得漆黑如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带着刺骨的寒意,如同有生命的黑色巨浪,猛地从门口、从墙壁的每一个缝隙、从腐朽的屋顶破洞中,狂暴地倒灌进来!
呜…呜呜呜……
那声音!那断断续续、如同抽噎的呜咽声,骤然放大了千万倍!它不再飘渺,而是变成了无数声音的恐怖叠加!无数男女老少极度痛苦的哀嚎、绝望的尖叫、怨毒的诅咒、濒死的喘息…所有这些人类所能发出的最悲惨的声音,被强行扭曲、糅合、放大,形成一股足以撕裂耳膜、碾碎理智的恐怖声浪!这声浪不再是空气的震动,它仿佛化作了实质性的、冰冷的、带着锯齿的钢针,无孔不入地钻进我的耳道,狠狠刺向大脑深处!
“呃啊——!”我痛苦地闷哼一声,再也无法维持隐蔽,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蜷缩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但那声音,那无数痛苦灵魂汇聚的嚎哭,根本挡不住!它穿透手掌,穿透颅骨,直接在脑髓中炸开!剧烈的、如同被烧红铁钎贯穿的剧痛在头颅内肆虐,眼前瞬间爆开无数扭曲闪烁的金星和黑斑,视野天旋地转。胃部猛烈地痉挛,酸液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灼烧着食道。
小主,
混乱中,我勉强抬起剧痛欲裂的头,看向那黑色浓雾涌入的祠堂中央。
在翻滚、咆哮的漆黑雾海之中,在那无数痛苦声音汇聚的恐怖漩涡中心,有什么东西…在凝聚!
那不是固体的形态,更像是一个由纯粹恶意和痛苦构成的、不断变幻的核心。浓雾翻滚着,扭曲着,无数惨白、肿胀、或是干枯撕裂的…人的舌头!如同蛆虫般在浓雾的表面浮现、扭动、纠缠!它们有的滴着粘稠的黑血,有的布满溃烂的脓疮,有的被烧焦卷曲…成千上万条形态各异的舌头,在墨汁般的浓雾中疯狂地蠕动、开合,发出那令人疯狂的、源自地狱的鬼哭之声!
“呃…呃呃…” 我的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嗬嗬声。大脑在声波的恐怖冲击下几乎要沸腾、炸裂。捂住耳朵的双手,十根手指的指甲,不知何时已经深深抠进了自己脸颊两侧的皮肉里!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顺着指尖流下。剧烈的疼痛传来,但这疼痛在脑颅深处的撕裂感和那无处不在的鬼哭面前,竟然显得如此微弱,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想要撕扯下更多皮肉的冲动!手指不受控制地继续用力,脸颊的皮肤和肌肉在指甲下变形、撕裂…… 身体的本能在尖叫着逃离,但灵魂却像被那恐怖的哭声钉住,沉向无底的深渊。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被痛苦和疯狂吞噬的边缘,我的目光,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死地钉在了祠堂高处悬挂的那些人皮灯笼上。
摇曳的、近乎疯狂的暗红火光,透过一张张被绷紧的人皮“灯罩”透射出来。之前,每张人皮上显现的都是不同的、属于各自受害者的痛苦面容。
但现在!
在鬼哭官降临的恐怖声浪和翻滚黑雾的映照下,在那些疯狂摇曳、明灭不定的火光中…每一盏人皮灯笼上,痛苦扭曲的五官轮廓都在剧烈地波动、变形、模糊…然后,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抹去、重塑!
一张女人的脸!
同一张女人的脸!
取代了所有受害者各异的面容,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每一张人皮灯笼的表面上!
那是一张无法用语言准确形容其诡异的脸。皮肤是毫无生气的死白,如同在水中浸泡过久的浮尸。眼眶深陷,里面没有眼珠,只有两个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她的嘴唇异常薄,颜色是一种近乎发黑的深紫,此刻,那两片薄薄的嘴唇,正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
她在笑!
几十盏人皮灯笼,几十张一模一样的、死白的、黑洞洞眼窝的女人脸,在幽暗摇曳的血光中,在无数扭动的惨白人舌发出的地狱哭嚎背景音里,同时对着祠堂下方——对着蜷缩在墙角、脸颊被自己指甲撕扯得血肉模糊的我——露出了一个冰冷到极致、诡异到极点、充满了无尽恶意的笑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脑颅内的剧痛、脸颊撕裂的痛楚、震耳欲聋的鬼哭…所有感官上的折磨,在这几十张同时对我露出的、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面前,都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下一种纯粹到极点的、冻结灵魂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炸开,沿着脊柱一路冰封到头顶。
“呃…嗬…” 喉咙里只能挤出破碎的气音。
就在这时,那几十张女人脸上的笑容,弧度似乎加深了那么一丝。紧接着,一个声音,清晰无比地直接在我意识最深处响起。它并非通过耳朵传入,更像是从我自己沸腾的脑浆中直接浮现出来,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如同毒蛇滑过枯骨的质感:
“它找到你了。”
“它找到你了。”
“它找到你了…”
这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残忍和戏谑,在我濒临崩溃的意识中反复回荡、叠加。
“呃啊啊啊——!”
积蓄到顶点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化作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捂在耳朵上的双手猛地松开,带着脸上被自己撕扯出的、温热血淋淋的皮肉碎片。视野彻底被猩红和黑暗占据,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彻底抽空,双腿再也无法支撑。我像一袋被抽去了骨头的烂泥,顺着冰冷湿滑的墙壁,软软地滑倒在地。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瞬,余光瞥见那祠堂中央翻滚咆哮的、由无数人舌和浓雾构成的恐怖存在,似乎微微转向了我倒下的方向。那成千上万条扭动的惨白舌头,开合的速度骤然加快,发出的鬼哭之声更加尖锐、狂乱,仿佛带着一种…发现猎物的、贪婪的兴奋。
冰冷。
刺骨的、带着粘腻感的冰冷,如同无数条刚从冻土里挖出的蛞蝓,紧贴着我的每一寸皮肤,贪婪地吮吸着最后一丝热气。意识像是沉在漆黑粘稠的泥沼底部,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沉重的淤泥和尖锐的头痛狠狠拽回深渊。脸颊两侧传来火辣辣、一跳一跳的剧痛,伴随着皮肤撕裂后暴露在冷空气中那种细微的、神经质的刺痛。鼻腔里充斥着一种复杂的、令人窒息的恶臭——浓重的血腥味早已凝固发黑,混合着排泄物的骚臭、伤口腐烂的甜腻,还有一种地底深处特有的、带着霉斑和死水的阴湿土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