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三日前就已溺亡在阴河之中……”
这句话如同丧钟,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如果……如果真正的沈渊,在落入阴河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呢?
那么现在这个行走的、拥有沈渊皮囊的、腰间缠着血炬妖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林晚照瘫软在地,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彻骨的冰寒。她抬起头,望向沈渊书房的方向,那扇窗户后面,是她同床共枕的“丈夫”,也是一个携带邪物、双手沾满鲜血的……存在。
恐惧如同冰冷的河水,彻底淹没了她。
夜幕再次降临,比以往任何一个夜晚都更加沉重。宅院里死寂无声,连虫鸣都消失了,仿佛所有的生灵都感知到了那无形弥漫的邪气。
林晚照坐在卧房的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苍白憔悴、眼窝深陷的脸。她的手在袖中紧紧攥着一把锋利的剪刀,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防身之物。冰凉的金属触感稍微遏制了她身体的颤抖,却无法驱散心底的寒意。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依旧是那种湿漉漉的、拖沓的声音。
门被推开,沈渊走了进来。他看起来比白天更加苍白,皮肤几乎透明,皮下的青色血管狰狞可见。腰间的血炬妖异常活跃,血红的躯体在昏暗的油灯光下剧烈地蠕动着,顶端的吸盘一张一合,发出极其细微的“吧嗒”声,像是在催促,在渴望。
浓烈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扑面而来。
他的目光落在林晚照身上,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狂热的光芒达到了顶峰,甚至带上了一丝……贪婪。
“晚照,”他向她走来,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月圆之夜,快要过去了。‘血炬’需要最后一点滋养……最后一点,我们就能真正地、永远地在一起了。”
他伸出冰冷的手,抚向她的脸颊。
林晚照猛地向后一缩,避开了他的触碰。她站起身,退到墙角,手中的剪刀横在胸前,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你别过来!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的夫君……沈渊他在哪里?!”
沈渊,或者说那占据了他身体的怪物,停下了脚步。他脸上的温柔假象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木然冰冷的诡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躁动不安的血炬妖,又抬起头,盯着林晚照,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僵硬扭曲的弧度。
“我就是沈渊啊,晚照。”他的声音变得空洞,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或者说,沈渊……已经成了‘血炬’的一部分。我们……融为一体了。”
他一步步逼近,眼中的冰冷贪婪几乎要溢出来:“而你,我亲爱的未亡人……你的血,将是最后,也是最完美的一剂……让我们真正……永不分离!”
话音未落,他腰间的血炬妖猛地昂起顶端,那火炬状的吸盘完全张开,露出里面一圈圈螺旋排列的、细密尖锐的惨白口器,直扑林晚照的脖颈!
那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林晚照甚至能闻到吸盘深处散发出的、如同打开千年古墓般的陈腐血腥气!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她尖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剪刀狠狠刺出!不是刺向沈渊,而是直刺那狰狞扑来的血炬妖!
“噗嗤!”
锋利的剪刀尖刃深深扎进了血炬妖那滑腻坚韧的血色躯体!
“嘶——唧——!”
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尖锐刺耳的嘶鸣,猛地从血炬妖体内爆发出来,几乎刺破林晚照的耳膜!那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暴怒!
被刺中的部位,一股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红色液体喷溅而出,溅了林晚照一脸一身,灼热得如同沸腾的血液!
“呃啊——!”
沈渊的身体也同时剧烈地一震,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吼,仿佛那一剪刀也直接扎在了他的灵魂上。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那木然冰冷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变成了极致的痛苦和扭曲,眼中狂热的冰冷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闪烁,时而涣散,时而凝聚。
那血炬妖遭受重创,疯狂地扭动着,吸盘剧烈开合,试图拔出剪刀,更多的暗红粘液汩汩涌出。它缠绕在沈渊腰间的部分骤然收紧,勒得他苍白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紫黑色。
混乱中,林晚照似乎看到沈渊的眼睛里,那冰冷的光泽短暂地黯淡了下去,一丝属于她熟悉的、属于真正沈渊的、极度痛苦与挣扎的神色,如同溺水者般浮现在那瞳孔深处,转瞬即逝,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小主,
是渊郎?刚才那一瞬间,是渊郎在挣扎吗?!
这个念头让她心如刀绞,动作不由得一滞。
就在这刹那的犹豫间,那血炬妖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它不再试图攻击林晚照,而是猛地将吸盘重新死死吸附回沈渊的腰腹!更加剧烈的蠕动传来,仿佛要将自身彻底融入这具宿主的身躯!
沈渊脸上那短暂的挣扎痛苦消失了,重新被一种更加深沉的、非人的冰冷与怨毒所取代。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溺水者喘息的怪声,双手抬起,不再是温柔或诡异的抚摸姿势,而是僵硬地、笔直地抓向林晚照的脖子!那手指弯曲如钩,指甲在油灯下泛着青黑的光泽!
“你……伤了……我们……”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像是无数碎片摩擦,“那就……一起……沉沦……”
林晚照看着那张熟悉又恐怖到极点的脸逼近,看着他眼中再无一丝人性留存的光芒,看着他腰间那仍在疯狂扭动、与自己“丈夫”融为一体的血红妖物,最后的侥幸与期盼彻底粉碎。
地窖里张寡妇干瘪的尸体,里正沉痛的话语,阴河水的腥臭,血炬妖贪婪的蠕动,还有眼前这双只剩下冰冷杀意的眼睛……所有的一切,都指向那个她不愿承认的残酷事实——
她的沈渊,早就死了。
死在冰冷的阴河里。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具被邪物驱使的、充满怨恨和贪婪的皮囊傀儡!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但她没有放弃,求生的意志让她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猛地抬起脚,狠狠踹向沈渊的小腹,同时借力向后撞去!
“哗啦——!”
她身后是紧闭的窗户。木质的窗棂不堪撞击,瞬间碎裂!林晚照整个人随着木屑一起,向后翻倒,重重摔在庭院冰冷坚硬的土地上。
顾不上摔得剧痛的身体,她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破裂的窗户。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庭院照得一片惨白。
破裂的窗口,沈渊,或者说那怪物,缓缓探出身来。他腰间的血炬妖在月光下疯狂舞动,血色身躯红光流转,仿佛在汲取月华修复创伤。暗红的粘液不断从剪刀刺入处滴落,在他脚下积起一小滩污秽。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冰冷怨毒的火焰,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夜风吹过,带着阴河方向飘来的腐臭和水腥。
他攀住窗沿,开始向外爬,动作僵硬而坚决,带着一种不将她吞噬决不罢休的执念。
林晚照挣扎着爬起身,环顾四周。死寂的宅院,紧闭的大门,高高的围墙。无处可逃。
不,还有地方!祠堂!沈家供奉先祖的祠堂!那里或许……或许有祖宗灵位,能抵挡这邪物片刻?
她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宅院最深处的祠堂方向,踉跄奔去。
身后,是沈渊(或者说那怪物)沉重而湿漉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如同索命的更鼓,踏在冰冷的石板上,紧紧跟随。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
她的喘息声在胸腔里拉扯,如同破旧的风箱。裙裾被地面的碎石枯枝勾破,赤足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传来刺骨的寒意和疼痛,但她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身后那如影随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上。
祠堂那扇沉重的、漆色斑驳的木门就在前方,在月光下像一个沉默的、张着大口的巨兽。
她几乎是扑了上去,用肩膀狠狠撞向门板!
“砰!”
门,纹丝不动。从里面闩上了!
绝望瞬间攫紧了她的心脏。
“晚照……”那嘶哑、冰冷的声音,就在身后不远处响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你要去哪里?我们说好的……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