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走到柜台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李老爹,我……我昨晚遇到点事情。”
李老头没接话,只是专注地画完了最后一笔,然后将那有了眼睛的童男纸人放到一旁。那纸人瞪着两个黑窟窿似的眼珠,“看”着林凡的方向,让他后背一阵发凉。
“我……我在镇子东边的荒山上,”林凡斟酌着词句,尽量不去描述那些过于惊悚的细节,“看到了一个……纸人。很奇怪,脸上没有画五官。”
李老头放下毛笔,用一块沾满颜料的破布擦了擦手,抬起眼皮,深深地看了林凡一眼。那眼神浑浊,却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肉,看到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哦?”李老头慢悠悠地应了一声,“东边荒山啊……那地方,老坟多,不干净的东西也多。”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问,“那纸人,是不是用的纸,特别厚,特别黄,摸着还有点扎手?闻着……有股子老墓坑里的味儿?”
林凡心中一凛,连忙点头:“对!就是那种纸!还有那股味道!”
李老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就是了。那不是咱们阳间烧给死人的寻常纸扎。那是‘墓纸’,给死人陪葬,在棺材里、墓穴里吸足了阴气和地脉秽气,年头久了,有的就……成了精了。”
“纸魂客?”林凡脱口而出。
李老头的脸色微微一变,压低声音:“莫要大声提那名号!招惹不起!”他警惕地看了看铺子外面,才凑近一点,声音压得更低,“你看到它招手了?”
林凡艰难地点头。
“还……还看到它提着灯笼?灯笼上……有字?”李老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凡的脸色更白了,再次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李老头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往后仰了仰,看着林凡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和一种更深沉的忌惮:“完了……完了……它这是‘点了名’了!被它提了名姓上了灯笼,那就是在阴司挂了号,它不把你带走,是绝不会罢休的!”
“为……为什么是我?”林凡的声音干涩沙哑。
“谁让你去碰那些不该碰的东西?”李老头指了指林凡随身携带的背包,那里面装着陈教授给他的照片和草图,“老墓里的东西,沾着死人气,带着往生的执念和咒怨。你带着它们,就像黑夜里的灯蛾,那些东西自然就找上你了。何况……”他欲言又止。
“何况什么?”林凡急切地追问。
李老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何况,你去的那个墓,不一般。听说埋的不是普通人,是个前朝不得好死的方士,怨气重得很。他下葬时的纸扎俑,用的都是特殊手法,据说能通幽……你这惹上的,怕是其中最凶的一个‘引路童子了’。”
引路童子……指向阴间的路……
林凡想起昨夜纸人最后那个指路的动作,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
“那……那有什么办法吗?李老爹,求你指点一条生路!”林凡几乎是在哀求了。学术研究的冷静早已被求生的欲望碾碎。
李老头沉默了许久,满是皱纹的脸上阴晴不定。最后,他叹了口气:“难,难啊……被点了名,几乎是无解。不过……”他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林凡,“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但极其凶险,九死一生。”
“什么办法?”林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找到它的‘本体’。”李老头一字一顿地说。
“本体?”
“就是它最初被制作出来,陪葬入墓的那个纸扎残骸!”李老头解释道,“这种成了精的墓纸,虽然能幻化形影,但它的根本,还系在那残存的纸躯上。只要找到它,用特定的方法毁掉,或许能斩断它跟你的联系。”
林凡的心沉了下去。那个古墓塌陷得厉害,里面黑黢黢一片,而且显然已经被这“纸魂客”视为地盘,再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不甘心地问。
李老头缓缓摇头,眼神里是看透生死的麻木:“要么,你找到它的本体,毁了它。要么……你就等着它下次再来找你。被点了名的人,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它会在月最暗的时候,再次出现,直到……把你引入它该去的地方。”
月最暗的时候……林凡想起昨晚,正是月初,月牙惨淡。下一次月暗,是月晦之时!就在几天后!
时间不多了!
从纸扎铺出来,林凡失魂落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李老头的话像判决书,将他推向了更深的绝望。去找那纸人的本体?进入那个阴森恐怖的古墓?这听起来比直接面对纸魂客更加可怕。
他漫无目的地在镇上走着,不知不觉又来到了镇口。他看着那条通往外面世界的公路,一个念头疯狂地滋生——跑!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学校去!城市里灯火通明,人多阳气旺,或许那东西就不敢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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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念头极具诱惑力。他几乎要转身回招待所拿行李。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极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腐朽纸香,突然飘了过来。
林凡浑身一僵,猛地停下脚步,惊恐地四下张望。
镇口人来人往,几个老人坐在榕树下聊天,孩童在追逐打闹,一切看起来正常无比。那纸香味似乎消失了,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但他知道,不是。
它还在。它并没有因为他回到镇子而离开。它只是在等待,等待下一个夜晚,等待月暗之时。
逃跑,真的有用吗?
李老头说过,被点了名,就是阴司挂了号。逃到天涯海角,恐怕也甩不脱。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靠在冰凉的榕树树干上,闭上眼睛,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陈教授远在千里之外,镇上的居民对此讳莫如深,他唯一的线索,指向一条看似必死的绝路。
难道,他真的只能坐以待毙,或者去闯那九死一生的古墓?
接下来的两天,林凡度日如年。他不敢再轻易离开镇子,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招待所的房间里,门窗紧闭,灯彻夜亮着。他反复研究陈教授给他的照片和草图,试图从中找出关于那个古墓和纸扎本体的更多线索,却一无所获。
恐惧和焦虑折磨着他的神经,他吃不下,睡不好,眼窝深陷,整个人迅速地憔悴下去。他甚至开始出现幻觉,偶尔眼角余光会瞥见一抹白色的影子闪过,猛地回头却什么都没有。夜里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不等那纸魂客再来,他自己就要先崩溃了。
第三天傍晚,夕阳的余晖给白墙黛瓦镀上一层凄艳的血红色。林凡站在窗前,看着天色逐渐暗淡,心中那根弦越绷越紧。明天,就是月晦之夜了。
他必须做出决定。
是留在镇上,赌那纸魂客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公然行凶?还是……主动出击,去古墓寻找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留在这里,看似安全,实则被动等死。李老头说过,它一定会再来。下一次,它可能就不会只是在荒郊野外出现了。这间招待所,这扇门,能挡住它吗?林凡没有丝毫信心。
而去古墓,虽然凶险万分,但至少,主动权(哪怕是送死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李老头提到了“特定的方法”毁掉本体,或许……还有别的讲究?他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出来?
想到李老头,林凡心中一动。那老头的眼神,除了麻木和忌惮,似乎还隐藏着别的什么东西。他再次拿出那张拍摄纸扎残片的照片,仔细端详。那残破的彩色纸片边缘,似乎有一些模糊的、类似符咒的朱砂痕迹。
或许……李老头知道些什么克制的方法,只是不敢明说?或者,需要他付出什么代价?
夜幕彻底降临,华灯初上。林凡看着窗外镇子上零星亮起的灯火,又看了看手中那张仿佛带着不祥气息的照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要去古墓。
哪怕那是龙潭虎穴,是九死一生,他也要去搏一把!至少,要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收拾东西。手电筒(多备了几节电池)、打火机、一小瓶高度白酒(或许可以用来焚烧)、一把在镇上五金店买的锋利匕首(虽然知道对那种东西可能没用,但握着能壮胆),还有那些照片和草图。
他将东西仔细装进背包,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他坐在床边,等待着。等待夜深人静,等待子时阴气最重的时刻到来。他知道,那纸魂客很可能就在外面某个黑暗的角落里“看”着他,等待月晦之时的降临。
而他,决定不再等了。
他要提前出发,在它预料之前,闯入它的巢穴!
夜色渐深,镇上的灯火陆续熄灭,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更添几分荒凉。
林凡背上背包,轻轻打开房门,像一道影子般溜出了招待所,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他再次踏上了通往东边荒山的小路。
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那个塌陷的古墓。
月光比前两夜更暗淡,几乎被浓厚的云层完全遮蔽,只有些许微光,勉强勾勒出山峦和树木扭曲的轮廓。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扫视,像一只惶恐不安的眼睛。
每走一步,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腐朽纸香就浓郁一分。仿佛整座山,都已经被那东西的气息所浸透。
他能感觉到,暗处有一双(或者说,无数双?)没有眼睛的“视线”,正牢牢地锁定着他。
它知道他来了。
林凡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和冷静。
山路崎岖,黑暗仿佛没有尽头。也不知走了多久,凭借记忆和手电光的指引,他终于再次来到了那个被灌木和藤蔓掩盖的塌陷墓穴前。
黑黝黝的洞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向外喷吐着阴冷潮湿的、混杂着浓郁腐朽纸香的气息。
到了。
林凡站在洞口,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带着浓重不祥气味的空气,打开了手电筒,光柱颤抖着探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最后的旅程,或者说,最后的战场,就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