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桜饼と钉

柳生见主公动了真火,肠子都悔青了,急得向前爬了半步,几乎要凑到赖陆案前,手舞足蹈地解释:

“主公明鉴!小的失言!您说的江州局,她、她后来在正史里被尊为‘崇源院’,是二代将军秀忠的正妻。她地位虽高可眼界和手腕,却远比不上日后身为‘春日局’的阿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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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局?” 赖陆眉头紧锁,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号。他回想起方才席间那个安静跪坐的身影——那女人低眉顺眼,姿态恭谨,但眉眼间确实没有寻常少女的羞怯,反而有一种经历过事态的沉静。一个离婚归宗、被当作礼物送来的女人,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将来?他揉着因酒意和烦躁而胀痛的眉心,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与困惑:“春日局?家康的女人,还是秀忠的女人?”

柳生被这问题吓得酒醒了大半,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意识到自己失言闯下了大祸,但事已至此,为了活命,他必须抛出足够分量的情报来将功补过。他猛地以头叩地,用带着哭腔却又急于表功的颤抖声音说道:

“都、都不是!主公啊!那阿福……她、她将来既不是依靠美色,也不是依靠夫家!她是凭借一己之力,成为三代将军的乳母,并执掌……执掌大奥总览!其权柄之盛,足以影响将军继承人的废立,连老中都对她忌惮三分!她是真正……真正能在幕后动摇天下的人啊!”

赖陆手中的烟袋“啪嗒”一声掉在榻榻米上。柳生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记忆的迷雾。

‘春日局’……奶妈掌权?没有夫家,全凭自己?

这念头荒诞得让他想笑。可电光石火间,伏见城陷落那夜的混乱景象却猛地撞入脑海——火光冲天,溃兵如潮,女人的尖叫与武士的狂吼混成一片。他虽未亲临,但战后听闻,家康的内宅早已乱作一团。试想一下,伏见城破时兵荒马乱,西国诸公抢掠者不知凡几,于家康内宅中,自戕殉节者,卷了些珍贵茶器出逃者亦不乏其人。

她一个侍女,拿些东西当盘缠才是本能。 赖陆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在混乱中做出抉择的女子。可她却能快速选了我母亲的骨灰坛子。 在金银细软和一座冰冷的骨灰坛之间,她选择了后者。这需要何等的冷静与决断?更不用说……还能被可儿才藏那等莽夫抓住,而不是杀死,或者侵犯……

赖陆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这看似不起眼的细节,此刻却重若千钧。这份于生死一线的决断力,便已远超常人。 柳生口中那“影响继承”的未来,似乎也不再是全然的无稽之谈。一个能在最混乱的时刻精准抓住最关键之物(象征忠义的骨灰坛,而非有价财物),并能从可儿才藏刀下活下来的女人,其心性和手腕,恐怕真不是寻常奥向女官可比。

“怕不是明朝的万贵妃第二?”这个念头再次浮现,但已没了最初的轻视,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他缓缓抬眼,看向地上抖成一团的柳生,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细细说来。说好了,有重赏。”

“主公,此‘乳母’绝非喂奶嬷嬷那么简单!”柳生几乎是在哭喊,他必须用最直白的话瞬间打破主公的轻视。“正史所载,三代将军家光公幼年体弱口吃,而其生母——便是您江户奥向中那位总取缔,‘江州局’,浅井江!”

他刻意顿了一下,让这个熟悉的名字在赖陆心中砸下重锤。

“她!她偏爱次子忠长,致使江户城内‘废长立幼’之风盛行!嫡庶颠倒,国本动摇!就在这危难之际,站出来力挽狂澜的,就是阿福,未来的春日局!”

柳生的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她看的不是秀忠的脸色,她直奔根源——当时能一言定鼎的,唯有大御所德川家康!她寻得机会,直闯家康面前,史载其‘涕泣陈情’!她哭诉,家光公乃嫡长孙,若被废黜,必将开启恶例,导致德川子孙永无宁日,骨肉相残,天下动荡!”

“她更敢直言!”柳生仿佛也代入了那份孤勇,“她说忠长虽勇,却性情暴烈,非守成之主;唯家光公沉稳隐忍,方能继承太平基业!她这一哭一谏,直刺家康心中最深的恐惧——他一手打造的天下,是否会后继无人,是否会后院起火!最终,竟让那老奸巨猾的家康公拍板定案,保住了家光的继承位!”

没想啊,这樱饼里塞了一把钉子。真要是和她有了感情,再看她机敏批阅文书,怕不是要学唐高宗,养出个武则天来!

羽柴赖陆看着地上烂醉如泥、鼾声已起的柳生新左卫门,心中那团因“春日局”而掀起的惊涛骇浪,渐渐沉淀为一种冰冷的、带着刺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