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如此……那‘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身若视其身’……这宏愿,岂非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虚妄?”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弟子的心上,也敲打在角落林煜的心头。他们从未见过钜子流露出如此深刻的怀疑与无力。那个一向以钢铁意志引导着墨家前进的巨擘,此刻竟显出了一丝精神支柱上的裂痕。
禽滑厘等人慌忙跪伏于地:“钜子!是我等愚钝,未能体会钜子深意,致使内部纷争,请钜子责罚!”
墨子看着跪倒一片的弟子,眼中复杂的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他没有责罚任何人,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都散了吧。各自……好生思量。”
弟子们惴惴不安地退下了,棚内只剩下墨子一人,以及角落隐于阴影中的林煜。
夕阳的余晖从棚隙间斜射而入,将墨子孤寂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独自坐在那里,许久未动,仿佛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
林煜知道,他目睹的,不仅仅是一场墨家内部的理念之争。
他看到的,是一位理想主义者,在残酷的现实与复杂的人性面前,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道”,产生了根本性的动摇。
这份动摇,远比楚国的千军万马更具杀伤力。
当“人性本善”的信念出现裂痕,当“绝对兼爱”的理想被证明难以在人间完美践行,那颗曾被“止楚攻宋”辉煌所掩盖的、对“绝对秩序”与“强制统一”的潜在渴望的种子,便找到了破土而出的缝隙。
裂痕,已悄然铸就。
而远在时空之外的劫火,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份源于理想破灭的悲凉与偏执,开始向着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投来更加专注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