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桌上那叠用牛皮纸扎好的钞票上。
“一万八千蚊,一蚊都冇少。”江盛雄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低沉和冷静,一个枭雄的本色,在短暂的宕机后,迅速重启。
他指了指脸上的伤,轻描淡写地说道:“回来的时候,甩了几只跟屁虫。别担心,老豆能搞定。”
他没有详说过程中的凶险,只是用最简单的话,告诉女儿,他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江小朵看着父亲脸上的淤青和衣服上的破口,心里一紧。
她知道,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背后,必然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周旋与追逐。
她的父亲,正用他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为她的未来蓝图,掘来了第一桶血淋淋的金。
“老豆,”她走过去,从一个破柜子里翻出半瓶不知名的药油,用手指沾了一点,轻轻地涂抹在江盛雄嘴角的伤口上,“多谢。”
冰凉的药油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却让江盛雄心里一暖。
他咧了咧嘴,牵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无比满足的笑容。
“一家人,说什么谢谢。”
他将那袋钱全部倒在桌上,一叠叠花花绿绿的港纸,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钱有了,接下来怎么办?你那个‘发电站’,什么时候开工?”江盛雄看着那堆钱,眼神变得无比火热。
他现在,比江小朵还急。
“不能再待在城寨了。” 江小朵一边给父亲上药,一边条理清晰地说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们要买的柴油机、发电机都是大家伙,根本运不进来。就算运进来,一开机,噪音整个城寨都能听到,第二天警察和帮派的人就会一起上门‘收保护费’了。”
江盛雄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我们要去观塘。” 江小朵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个方向,“租个小一点的山寨工厂,最好是靠近海边,有电有水,周围都是工厂,我们就算日夜开工,噪音大些也不会有人管。而且,方便我们去拆船厂捡废料。”
“观塘……” 江盛雄咀嚼着这个地名,眉头微皱,“那里是‘和记’的地盘。我和他们上一代的负责人‘跛脚虎’有点交情,不过他几年前已经去世了。现在主事的,是他儿子,叫‘笑面佛’,听说是什么读过书、心狠手辣的年轻人,不好对付。”
“我们不是去跟他抢地盘,我们是去租地方,做正当生意的。” 江小朵说道,“只要按时交租,规规矩矩,应该没问题。”
“规矩?” 江盛雄冷笑一声,“在香港,拳头硬,就是规矩。不过你说得对,我们不是去惹事。这事,我来办。我在观塘有几个以前的兄弟,可以帮忙牵线。”
父女俩你一言我一语,就着这昏暗的灯光和一万八千块现金,将未来的计划迅速敲定。
一个负责技术蓝图,一个负责扫平现实障碍。
一个是大脑,一个是拳头。
这个小小的、破败的房间里,一个横跨两个时代的微型 “创业公司”,在这一刻,正式召开了它的第一次董事会。
江盛雄看着女儿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忽然觉得,脸上的伤,不疼了。
他站起身,将桌上的钞票重新一叠叠码好,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堆砌一座神圣的祭坛。
然后,他将帆布袋扎得严严实实,塞进了床板底下最深处。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对江小朵说道:
“小朵,收拾东西。”
“明天,我们就搬!”
“老豆带你去看,我们江家的第一个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