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此刻,晚膳时间,满桌珍馐,萧彻只夹了一筷子清蒸鲥鱼,便放下了银箸。

“今日这鱼,火候过了,腥气未除。”他声音冷淡。

侍膳太监吓得噗通跪地,连连叩头。御膳房总管更是汗如雨下,这鲥鱼是八百里加急运来的最新鲜的一批,御厨更是小心翼翼,何来的火候过与腥气?

高德胜心里明镜似的,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能躬身道:“奴才这就让他们重做。”

“不必了。”萧彻挥挥手,语气带着不耐,“撤了吧,没胃口。”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将几乎未动的膳食撤下。

殿内只剩下萧彻与高德胜二人。烛火跳跃,映照着萧彻棱角分明的侧脸,更添几分冷硬。

“长春宫那边,今日如何?”萧彻忽然开口,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高德胜心道一声“来了”,面上愈发恭敬,斟酌着词句回道:“回陛下,奴才按例询问了看守的侍卫和内侍。沈娘娘今日……一切如常。早起用了膳,在庭院里散了步,看了会儿书,还……还弹了会儿琴。”

“弹琴?”萧彻眉梢微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弹的什么曲子?”

“这……”高德胜有些为难,“据回报的宫人说,调子……有些奇特,不似宫中常听的雅乐,他们也……听不太懂。”

奇特?听不懂?

萧彻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女人坐在琴前,或许嘴角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随意拨弄琴弦,弹出些不成体统、却又莫名抓人耳朵的古怪调子的模样。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那副“乐得清闲”的姿态!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烧得他心口发堵。他在这里心绪不宁,看什么都不顺眼,她倒好,在长春宫里弹琴作画,悠闲度日?!

“她倒是好兴致!”萧彻冷哼一声,语气里的酸意和怒意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看来禁足对她而言,反倒是享福了!”

高德胜低着头,不敢接话。心中却暗暗叫苦,陛下这分明就是……就是在意得很啊!可既然在意,为何又要将人禁足,弄得彼此都不痛快?

“可有……抱怨或是询问什么?”萧彻沉默片刻,又状似无意地问道。

“未曾。”高德胜如实回答,“沈娘娘每日作息规律,情绪……看似平稳,并未向宫人打探过任何外界消息,也未曾……提及陛下。”

“未曾提及”四个字,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萧彻一下。

她竟然……真的毫不关心?真的就这么把他抛诸脑后了?

这个认知,比她的顶撞和质问更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和……失落。

他宁愿她哭闹,宁愿她想办法求饶,宁愿她使些小性子来吸引他的注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一种彻底的、近乎漠然的平静,来回应他的惩罚。

这种平静,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你禁你的足,我过我的日子,我们互不相干。

这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能挑战他的权威,也更能……搅乱他的心绪。

“看来她是真的知错了,在好好‘静思己过’。”萧彻语气讥讽,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负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既然如此,就让她继续‘静思’着吧!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去打扰!”

“是。”高德胜躬身应道,心中叹息更重。这帝妃二人,一个比一个倔强,这冷战,也不知要打到何时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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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的风向,从来都是最敏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