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镜心难照旧时痕

烛火在铜灯盏里噼啪爆了个灯花,火星子溅在案几上,惊得白若薇手中的灵纹罗盘晃了晃。

墨羽闭着的左眼突然渗出半滴血珠,顺着眼下的泪痣滑进衣领。

他喉结动了动,指尖无意识地抠进蒲团的草编纹路里——那抹金光退去后,锁魂崖顶的画面却像被刻进了骨缝里。

锁链上的“镜”字还在眼前晃,玉清婉的命魂在链尾浮着,发间那支月白玉簪碎成了三瓣,和他记忆里宗主每次讲道时端方持重的模样重叠又错开。

“小羽哥?”白若薇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甜,“你...你又看见什么了?”

墨羽猛地睁眼,逆命之瞳里的血丝正一丝丝往眼尾退去,像被什么力量强行扯着收了回去。

他摸了摸发烫的左脸,掌心沾着血,却不觉得疼。

喉间突然泛起股铁锈味,是记忆里那团黑雾缠上指尖时的味道——那天他被掳去祭坛前,最后一眼看见的是灵雪瑶站在玉瑶宗山门处,银发被风卷起,手里攥着半块碎镜。

“被掳前...”他哑着嗓子开口,尾音被自己吓了一跳——这声音像浸在冰水里泡了十年,“我好像...看见灵雪瑶在碎镜子。”

案几那边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林远萧正把密录往烛火边凑,月白裙角扫过地上的符纸,此刻指尖的青玉笔杆裂了道细纹。

他抬头时眉峰还拧着,额角的冷汗在烛火下泛着光:“灵瑶殿的镜子碎不得。”他说,“我上个月打扫藏经阁,见《玉瑶志》里记着,灵雪瑶的本体是上古情劫镜,镜在则情劫在,镜碎...”他顿了顿,喉结滚动,“镜碎则情劫成。”

白若薇的指尖在罗盘上停住了。

她今天穿了件藕荷色的襦裙,腕间系着的符袋随着动作轻晃,里面装着从祭坛带回来的混沌残息。

此刻她正把一缕青色灵力输进罗盘中心的小孔,原本流转的五色灵光突然暗了半分。“不对。”她嘟囔着,又加了道木属性的灵力,罗盘边缘的八卦纹却“滋啦”冒起青烟,“怎么五行都压不住这股气?”

墨羽盯着她发顶翘起的呆毛。

那是白若薇熬夜画符时被案角压的,平时总用发绳绑着,此刻却偷偷翘了起来。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炼丹房,这丫头为了试新制的符纸,把他的道袍烧了个洞,现在还穿着他借的中衣——月白的料子上沾着墨渍,是林远萧昨天抄录密录时打翻的砚台。

“那光...”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稳了些,“不是外来的。”

白若薇的手一抖,罗盘“当啷”掉在案上。

林远萧的笔“啪”地断成两截,墨汁溅在密录边缘,晕开团漆黑的花。

“我刚才回溯被掳前的记忆。”墨羽低头看自己的掌心,幽光残片还躺在那里,此刻凉得像块冰,“那道天外神光卷我进玉瑶宗时,我体内有东西在发烫。”他想起赤炎那天穿着赤焰战铠,指尖点在他心口时的笑,“那魔修说‘你体内的火种醒了’,我当时只当他胡扯...可现在...”

白若薇已经绕到他身后,指尖按上他后颈的大椎穴。

她的手温温的,带着点符纸燃烧后的焦香:“我用清心咒帮你探探经脉。”话音未落,一缕清凉的灵力顺着他的督脉钻了进去。

墨羽突然倒抽口冷气。

那缕灵力刚触到灵台,就像掉进了滚油里,“滋啦”一声炸成碎片。

他看见白若薇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藕荷色的裙角在眼前晃了晃——她退了两步,后背抵在书架上,手指紧紧攥着胸口的符袋,指节发白:“小羽哥...你灵台里有团火。”她的声音在抖,“被什么东西封着,我刚碰到就...就差点烧了我的灵识。”

林远萧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白若薇身边。

他的月白裙衫前襟沾着墨渍,此刻正伸手扶住白若薇发颤的肩膀:“是混沌火种?”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怕惊着什么,“我在密录里见过,焚天魔域的战尊都用这东西炼魂...可玉瑶宗的禁术里说,混沌火种入体者,要么成魔,要么...”

“要么被当作祭品。”墨羽接完这句话,突然笑了。

他的左眼又渗出点血,在眼下洇开个小红斑,“血月祭要九十九个祭品,我是最后一个。”他想起前晚林远萧说这话时,后山更鼓响了九下,白若薇的眼泪掉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尖发颤,“所以那团火不是外来的,是我自己带来的。”

白若薇突然扑过来,攥住他的手腕。

她的符袋蹭着他的手背,里面装的混沌残息此刻烫得惊人:“那我们不找锁魂崖了!”她的眼睛红得像两颗樱桃,“我重新画破禁符,我们从山门跑...跑回九幽荒原!”

林远萧的手指在密录上快速划动,沾着墨汁的指尖在纸页上留下道黑痕:“跑不了。”他说,“我查过玉瑶宗的护山大阵,宗门禁地的坐标和祭坛的虚空裂缝是连在一起的。”他抬头时,眉峰间的川字更深了,“除非能断开这条线...可怎么断?”

小主,

墨羽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幽光残片,残片里锁魂崖的轮廓突然清晰起来——崖顶的石屋门口,锁链上的“镜”字在发光,每道刻痕里都渗着点暗红,像血。

他想起逆命之瞳里看见的画面,锁链另一端拴着的玉清婉命魂,发间玉簪碎成三瓣,和灵雪瑶手里的碎镜形状一模一样。

“去锁魂崖。”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有那里能找到答案。”

白若薇的符袋“啪”地掉在地上。

她蹲下去捡,发顶的呆毛蹭过他的膝盖,带着股淡淡的符香:“那...那我再画张更强的破禁符。”她吸了吸鼻子,从袖中摸出叠符纸,“这次用雷灵根的狼毫,再掺点我的心头血...”

“等等。”林远萧突然按住她的手。

他的目光停在密录最后一页,那里有段被墨汁晕开的字迹,“我昨天在禁地壁画上拓的纹路...”他翻出怀里的另一卷纸,展开后和密录比对,“祭坛的混沌纹,和锁魂崖石壁上的...一样。”

墨羽凑过去看。

两卷纸上的纹路确实有几分相似,都是扭曲的螺旋形,像要把人的魂魄吸进去。

他想起被掳去祭坛时,脚下的石头就是这样的纹路,当时赤炎踩着那些纹路走过来,战靴上沾着暗红的血。

“《昔年烬录》...”林远萧突然喃喃出声。

他的手停在书架最上层,指尖拂过一本封皮发黑的旧书,“我之前在藏经阁最里面的暗格里见过,写的是玉瑶宗上古旧事...”

烛火突然晃了晃。

窗外的竹影投在书上,把“烬录”两个字遮了一半。

林远萧的手指在书脊上顿了顿,终究没拿下来。

他转身时,月白裙角扫过地上的符纸,带起股风,把墨羽掌心的幽光残片吹得转了个圈——残片里,锁魂崖的轮廓突然多了道裂痕,像被什么利器劈开的。

“子时三刻了。”林远萧抬头看了眼漏壶,“该去取夜行衣了。”他冲白若薇笑了笑,发间的珍珠簪子闪了闪,“白师妹的破禁符,可别画错了。”

白若薇把符纸拍在案上,抽了张新的:“放心!

我连狼毫都泡了三天灵泉...“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小羽哥,你...你别让那团火烧着自己。“

墨羽摸了摸左眼,血已经止住了。

他看着白若薇低头画符的侧影,林远萧整理密录的背影,突然想起灵雪瑶说过的话:“尘世镜照的是别人的劫,可照多了,自己也成了劫。”

窗外的竹影动了动,有片叶子飘进来,落在那本《昔年烬录》上。

林远萧的手在书页上悬了悬,终究还是收了回去。

他转身时,月白裙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沾着墨渍的中衣——那是他昨天抄录密录时,被白若薇不小心碰翻的砚台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