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的第一次聚首,安排在城外一座废弃的河伯庙里。残破的神像在蛛网与尘埃中沉默地俯瞰着,殿内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沈沧澜站在殿中,看着眼前这寥寥数人:眼神机灵却面带菜色的小泥鳅;衣衫破旧但浆洗得干净,眉宇间锁着愁苦与一丝清高的老秀才孙遗石;体格健壮,面容憨厚却目光沉稳的码头力夫头领赵大力;还有那位曾是织造局绣娘,如今虽布衣荆钗却难掩秀色,眼神中带着几分戒备与坚韧的柳七娘。
这几人,便是“星火”最初的全部成员。
沈沧澜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将“血银案”的严重性以及他们可能面临的危险直言相告。他没有许诺高官厚禄,只承诺会提供微薄的银钱,以及,或许能改变他们命运的一线机会——一个在黑暗中互相扶持,寻找真相,并最终可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
“沈先生,我这条命是您捡回来的,您指哪儿,我打哪儿!”小泥鳅第一个表态,声音虽稚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赵大力搓着粗糙的大手,闷声道:“沈书吏是明白人,看得起俺们这些苦哈哈。码头上的事,包在俺身上。”
孙遗石叹了口气,拱拱手:“老朽潦倒半生,别无所长,唯这对耳朵和这张嘴,还能分辨些是非曲直。愿听沈先生差遣。”
柳七娘最后开口,声音清冷:“我只想知道,这世道为何如此不公。若沈先生能帮我找到答案,七娘愿效微劳。”
沈沧澜看着他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随即又被沉重的责任感压下。他沉声道:“既如此,我们便是同舟共济。第一条规矩,隐秘为上,非必要,不直接联络。第二条,所见所闻,如实相告,不得妄加揣测。第三条,若遇危险,以保全自身为要。”
他迅速分配了任务:小泥鳅继续盯紧墨香斋及倭商管事的动向;赵大力利用码头力夫的身份,留意四海帮尤其是永昌货栈的异常货物出入,特别是需要重劳力搬运的“硬货”;孙遗石坐镇四海茶馆等消息集散地,分析流言,留意官面上的风吹草动;柳七娘则利用其身份,尝试接触与谢家或四海帮有往来的内宅女眷、丫鬟,探听口风。
“星火”就此无声无息地运转起来。
两日后,零星的信息开始汇聚到沈沧澜手中。
赵大力回报,永昌货栈近日确实增加了守卫,且有一批生面孔的工匠出入,夜里能隐约听到沉闷的敲击声,像是在处理什么金属物件。力夫们私下议论,货栈里可能新设了工坊。
孙遗石从茶馆杂乱的议论中,捕捉到一条看似无关的消息:黑风寨被官兵围剿,据说寨主负隅顽抗被当场格杀,但二当家却带着少量精锐不知所踪。官府对外宣称匪首已诛,案结。
柳七娘则通过昔日同在织造局的姐妹,隐约听说谢家一位负责采买的管事近日颇有些心神不宁,酒后曾失言“府里近来晦气,沾了不该沾的东西”。
而小泥鳅带来一个更具体的消息:倭商管事小野次郎,今日午间又去了一趟墨香斋,但这次只待了一炷香功夫便匆匆离开,随后去了城南一家新开的、名为“海月楼”的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