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的突然到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原本暗流涌动的湖面,瞬间改变了场内的力量格局。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位平日里深居简出、连宫宴都时常推病的国公夫人,竟会亲自驾临三皇子府的赏菊宴。
三皇子妃赵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迅速起身,脸上堆起热情得体的笑容:“哎呀,什么风把国公夫人您给吹来了?快请上座!”她亲自将柳夫人迎至自己身旁的主位。
柳夫人神色淡然,对三皇子妃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僵在原地的沈芜瑜,最后落在从容站立的沈莲岫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在门外便听得热闹,说是要欣赏我国公府世子妃的绣工?”她顿了顿,手中沉香木佛珠轻轻一转,“莲岫的绣工,自是得了我真传的,寻常场合,倒也不必轻易展示。”
轻描淡写一句话,既抬高了沈莲岫的身份(得了她的真传),又暗指沈芜瑜提议的场合“不寻常”,不够格,直接将沈芜瑜那点小心思按了下去,维护国公府颜面的姿态做得十足。
沈芜瑜脸色煞白,捏着团扇的手指关节泛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沈莲岫心中微暖,尽管知道柳夫人此举更多是为了国公府的体面,但此刻的维护却是实实在在的。她顺势对柳夫人福了一礼,乖巧应道:“母亲说的是。”
柳夫人的坐镇,让原本有些微妙的气氛顿时一肃。那些等着看沈莲岫笑话的目光,也收敛了许多。三皇子打了个哈哈,将话题引开,园内很快又恢复了表面的觥筹交错。
然而,沈莲岫敏锐地感觉到,那道来自青衣幕僚的、冰冷的注视,并未消失,反而如同附骨之疽,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与算计。她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与邻近的几位夫人寒暄,应对自如,心思却高度集中,留意着周围的动向。
献艺环节在柳夫人无形的压力下,草草进行。几位小姐表演了琴筝书画,虽也精彩,但众人显然心思已不在此。
宴会过半,三皇子似乎有些酒意,他晃着酒杯,目光在女眷中逡巡,最终又落回沈莲岫身上,带着几分轻佻与探究:“周少夫人不愧是国公夫人亲自调教的人,仪态端方,宠辱不惊。只是可惜了临澈兄……唉,天妒英才啊。听闻少夫人近日还打理起绣庄生意了?倒真是……贤惠持家。”
这话看似夸奖,实则暗藏机锋。既提及周临澈眼盲之事戳人痛处,又刻意点出她经营商铺,隐含贬低之意,暗示世子妃行商贾之事,有失身份。
柳夫人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面色沉静,没有立刻接话。
沈莲岫心中冷笑,知道这是三皇子亲自下场试探了。她抬起眼,目光清正,不闪不避地迎向三皇子,声音清晰柔润:“殿下谬赞。夫君虽目有微恙,然心怀丘壑,志在社稷,妾身敬佩不已,唯愿尽心侍奉,打理好家中庶务,让夫君无后顾之忧。至于绣庄,不过是妾身嫁妆中的一点微末产业,不忍见其凋敝,略尽心力而已,不敢当‘贤惠’二字,更不敢与殿下忧心的军国大事相提并论。”
她一番话,先是捧高周临澈,将其眼盲轻描淡写为“目有微恙”,强调其志向远大;接着将自己经营绣庄定义为“打理嫁妆”、“尽心庶务”,合情合理;最后更是以退为进,点明自己所为是小事,不敢与皇子关注的“军国大事”相比,既堵住了三皇子的嘴,又暗讽他关注点偏颇。
三皇子被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又挑不出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