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天柱折。上一次,它断了,导致天倾西北,水潦尘埃归焉。
这一次,它再度被强行撑开,导致的将是……水淹全世界!
那灭世的洪水,并非来自天上的雨——那只是表象——而是来自这口山的伤口,来自被共工意志彻底污染、活化、充满了无尽恶意的本源之水!
黄兽引发的冰火风暴,不过是这终极污染最初级的表现形式,是诅咒泄露时逸散出的第一缕气息。
真正的恐怖,是那正从裂谷中汹涌而出、并透过某种超越物理的方式污染全球水体的……“寒暑之原罪”。
林霁感到一种冰冷的麻痹感从心脏向四肢蔓延。她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她们唤醒的,不是两只怪物。
她们是拧开了最后一个阀门,将足以毒杀一个纪元的诅咒,彻底释放了出来。
她看向那风暴中心,黄兽的轮廓已然模糊,只剩下纯粹的能量法则在肆虐。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在宣告旧规则的瓦解,宣告水之纪元的降临,宣告人类时代的终结。
小陈抓住了她的胳膊,手指冰冷而用力,眼中是最后的、摇摇欲坠的求生欲:“老师……我们……”
他的声音被一声更加宏大的、仿佛来自洪荒的咆哮淹没。
那咆哮源自裂谷深处。
不周山的裂口,又扩大了一圈。涌出的水流变成了纯粹的墨黑,其中翻滚着令人不安的、巨大的阴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顺着这污浊的洪水,从那个被封印了千万年的囚牢里……爬出来。
林霁最后看了一眼那末日景象,反手死死握住小陈的手。
没有希望,没有救赎。
只有记录。
她用另一只颤抖的手,摸索到那台破损的摄像机,用尽最后力气,将镜头对准那最终苏醒的、吞噬一切的……
海。
从山腹中喷出的、黑色的海。
4
那咆哮并非声波,而是规则崩塌的哀鸣。
墨黑色的洪水从裂谷深处喷涌,不再是液体,更像是有生命的、粘稠的黑暗。其中翻滚的阴影凝聚又散开,发出非人的、令人心智崩溃的嘶嚎。它们是被共工意志污染了千万年的水之精魄,是最原始的恶念。
小陈的手猛地攥紧林霁的手臂,指甲深陷,但林霁感觉不到疼痛。她的感官被更大的恐怖淹没。
那台破损的摄像机镜头,如同一个濒死者的眼睛,固执地对准喷涌的黑潮。
就在第一波黑潮即将吞没他们所在的高地时——
嗡!
一道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淡金色光膜,毫无征兆地自他们脚下亮起,迅速向上弯曲,形成一个倒扣的半透明碗状护罩,将林霁、小陈,以及他们周围一小片区域笼罩其中。
黑潮狠狠撞在光膜上。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能量剧烈侵蚀消磨的“滋滋”声。光膜剧烈震颤,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但它终究撑住了。墨黑的水流被阻隔在外,沿着光膜弧面滑落,露出其下被瞬间腐蚀得坑洼洼的地面。
光膜的源头,是散落在地上那些刚刚从探孔附近收集来的、尚未分类的陶器、玉琮残片,以及几块刻满了无法解读符文的黑色石板。此刻,这些沉寂了数千年的古物,正散发出微热的暖意和持续不断的微光,上面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动。
“这是……”小陈瘫在地上,望着头顶那层薄薄的光明,语无伦次。
“禹…”林霁喘息着,瞬间明白了,“是禹王留下的…后手!镇压共工,岂会没有防护?!这些…这些是封印的一部分!是守护阵基的残片!”
它们被寒暑之水和黄兽的力量激发,在最后关头自发护住了这片唯一的“洁净”之地。
但这守护,摇摇欲坠。
光膜之外,已是彻头彻尾的地狱。
黑水漫过一切,吞噬一切。它并非简单地淹没,而是在“转化”。岩石在黑水中软化、分解;金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消融;那几具来不及逃回光罩的研究员尸体,一触黑水,立刻如同投入强酸,血肉剥离,骨骼发黑崩碎,连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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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更远处,那两尊黄兽化作的冰火风暴变得更加庞大。它们不再局限于河道,开始移动。苍白的极寒龙卷扫过东面的幕山,整座山峦以惊人的速度覆盖上厚厚的冰壳,然后在内部传来的剧烈温差中轰然炸裂,化作无数燃烧着幽蓝冰焰的碎块砸向大地。暗金的灼热龙卷撞向西面的湿山,山体瞬间被点燃,岩石熔化,变成赤红色的岩浆四处流淌。
寒暑之水所过之处,大地要么被彻底冰封死寂,要么被化为熔岩炼狱。而更多的黑水,则从不断扩张的不周山裂谷中涌出,加入这场毁灭的盛宴。
这不再是水,这是“否定”,是对现有物质形态的彻底否决与重塑!
天空被厚重的、翻滚着墨黑与惨绿漩涡的云层覆盖,彻底隔绝了阳光。唯有黄兽风暴的能量闪光和地面流淌的熔岩,间歇地照亮这片正在死去的世界。
“信号…信号完全中断了…”小陈看着手中彻底失去任何反应的终端屏幕,声音绝望。最后一丝与旧世界的联系,断了。
林霁却猛地扑向那台还在苟延残喘的摄像机,将它紧紧抱在怀里,镜头死死对着光膜外毁灭的景象。她的考古学家之魂在末日降临的最后一刻熊熊燃烧。
“记录!必须记录下去!”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疯狂的坚定,“后来者…如果这颗星球还有后来者…他们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
她调整焦距,镜头掠过被侵蚀的大地,掠过移动的毁灭风暴,最终,死死锁定在那道仍在缓缓扩张的不周山裂谷。
裂谷之中,墨黑的水流仿佛无穷无尽。而在那翻腾的黑水深处,镜头捕捉到了更令人窒息的东西——
阴影。
巨大的、无法形容其形态的阴影。它们不再是散乱的精魄,而是某种更庞大、更有序、更恐怖的存在。它们随着黑水沉浮,偶尔显露出的轮廓扭曲而亵渎,仿佛由纯粹的恶意和否定的法则构成。它们正在顺着洪水,从那个被封印了千万年的囚牢里,爬向这个刚刚被撕开的新世界。
共工的军团。被禹王拼尽全力封锁在“伤口”之后的、旧日的水之纪元的残渣。
它们,来了。
光膜再次剧烈闪烁,颜色明显暗淡了许多。外围的一枚玉琮残片“咔嚓”一声,碎裂成了齑粉。
守护正在迅速衰减。
小面如死灰,缩在光罩中心,瑟瑟发抖。
林霁却笑了,一种混合着极致恐惧和病态兴奋的笑。她对着摄像机的麦克风,用尽全部力气嘶喊,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也烙印进去:
“看啊!看清楚!这不是天灾!这是战争!一场迟到了数千年的战争的延续!”
“禹王赢了战役…输了整个战争!他的封印失败了!共工…回来了!”
“告诉后来者…水…不要相信水!尤其是黑色的…从山里流出来的水!!”
光膜又暗淡了一分。另一块石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蔓延。
黑水已经漫到了光罩的边缘,那腐蚀的滋滋声密集得如同暴雨。
裂谷中,一个巨大的、由扭曲水流和阴影构成的、类似爪或触手的巨大肢体,缓缓探了出来,重重搭在裂谷边缘的岩石上。岩石瞬间黑化、粉碎。
林霁将摄像机对准那只探出的巨爪,镜头疯狂拉近,直到那亵渎的细节充满整个画面。
她深吸一口气,用最后平静到令人心寒的声音,做出最终的判词:
“祂们归来了。”
“末世洪水…只是开始。”
“这是…纪元的终结。”
下一秒,最后一块维持光罩的黑色石板轰然炸裂。
淡金色的光膜闪烁了一下,彻底熄灭。
无尽的、冰冷的、带着极致恶意的黑暗,吞噬了最后一点光,最后一声呐喊,最后一段记录。
只有不周山裂谷中传来的、仿佛亿万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的、满足而饥饿的咆哮,在死寂的世界里久久回荡。
洪水,淹没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