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没有跑。她僵在原地,冰冷的绝望顺着脊椎爬满全身。她看着那两尊黄兽,它们依旧立于水中,甚至没有移动位置,只是随意地、精准地抹除了试图逃离的存在。它们不是野兽,它们是规则,是审判的执行者。
它们的苏醒,意味着规则已被触发。
全球的混乱正通过断断续续的卫星信号,化作一条条绝望的信息,灌入她几乎要炸裂的头颅。
“日内瓦湖…湖面在沸腾!水变成黑色了!”
“恒河…河床裂开了!喷出的是岩浆还是冰?救命!!”
“所有海上航道…完了…风暴…那不是风…”
“纽约…曼哈顿被淹了…水在倒灌进地铁…里面的人…化了…”
“卫星图像显示…全球水位…在异常暴涨…”
完了。一切都完了。
古老的诅咒跨越数千年,精准地命中了现代文明的命门。共工的力量透过这两尊黄兽,正在污染、操控这颗星球上所有的水。
“老师!”小陈瘫在她身边,涕泪交横,“我们…我们做了什么…”
林霁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记录!摄像机!还能不能工作?!”
求生的本能湮灭,考古学家的职业本能却在此刻荒谬地燃烧起来。死亡已是定局,但真相必须留下!必须有人知道为什么!
她拖着瘫软的小陈,连滚带爬地扑向那台摔在地上的高速摄影机。奇迹般地,它还在运转,红色的录制指示灯微弱地亮着。
林霁将镜头死死对准那两尊黄兽,对准它们身后那座从中断裂、仿佛拒绝任何愈合与妥协的“不周负子”。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激动而扭曲,却异常清晰:
“记录时间…未知!地点…不周山!它们不是生物…是机制的化身!是共工怒意的延伸!”
镜头里,黄兽周身开始弥漫出更浓郁的金黄色辉光,光芒融入寒暑之水,那灰白色的水流顿时如同活物般剧烈翻腾,体积暴涨!水流开始分出无数股细丝,不是流向低处,而是违背物理法则地,向上蒸腾,化作灰白色的雾气,汇入高空,以惊人的速度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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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不是在喝水,不是在玩水。
它们是在…向这颗星球的大气层、水循环系统,注入诅咒的原液!
“禹王攻灭共工国…不是胜利…是激怒!”林霁对着麦克风嘶吼,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把共工逼到了绝路…逼他将最后的意志…化作了同归于尽的毒咒!封印于此…等待复苏!”
“这座山…‘不周’…‘不合’…”她喘息着,巨大的明悟带来的是更深的战栗,“它从来不是山!它是…伤口!是天地之间…被共工撞断、拒绝愈合的伤口!是上一次天地分离留下的疤痕!这寒暑之水…就是从伤口里流出的…脓血!”
而现在,这伤口,再次裂开了。
黄兽的光芒越来越盛,它们的形体在光芒中似乎变得更加庞大,更加抽象,更加非人。天空被灰白色的水汽急速覆盖,阳光被遮蔽,世界迅速昏暗下去,气温开始诡异地骤升骤降。
全球的水正在异化,天空正在被毒化。
灭世的洪灾不再是将来的预言,它正在发生。
林霁感到呼吸困难,空气变得粘稠而滚烫,下一秒又刺骨冰寒。她死死抱住摄像机,用尽最后力气喊出:
“它们要的不是毁灭…是…归零!是让一切…重归水潦尘埃!”
“告诉后来者…如果还有后来者…小心…水…”
她的声音被一阵突然卷来的、混合着冰雹与热风的狂暴气流打断。
镜头最后定格的画面,是那两尊黄兽彻底化为一道连接天地的金黑交织的光柱,以及光柱中心,那座断裂的不周山,仿佛真正地、缓缓地…从中裂开得更深。
仿佛天地,正在再度分离。
屏幕,骤然一黑。
只有不绝于耳的、全球各地传来的凄厉警报与绝望哀嚎,在最终寂静降临前,构成人类文明最后的一曲挽歌。
寒暑之水,彻底淹没了这片大荒之隅。
3
黑暗持续的时间比想象中更短,又被更刺眼的光芒撕裂。
不是阳光。是火焰与冰霜交织出的地狱之光。
林霁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摄像机断电前的最后影像——那撕裂天地的金黑光柱,以及缓缓张开的不周山裂谷。但现实中灌入她感官的,是更直接、更恐怖的物理冲击。
一股灼热到能烫伤肺叶的气流裹挟着冰渣,狠狠砸在她脸上,将她和小陈猛地掀飞出去。世界在天旋地转中碎裂成模糊的色块和震耳欲聋的轰鸣。她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肋骨处传来尖锐的疼痛,几乎让她背过气去。
耳边是小陈破碎的呻吟,和更远处……某种无法形容的、仿佛大陆板块正在被强行掰开的……巨响。
她艰难地抬头,视野摇晃,泪水与血水模糊了一切。
那两尊黄兽已不再是单纯的实体。它们化作了风暴的核心,两股纠缠旋转的毁灭性能量洪流。一股是极寒的苍白,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冻结出诡异的冰晶纹路,地面迅速覆盖上厚厚的、冒着森然寒气的白霜;另一股是灼热的暗金,如同流淌的熔岩,却又更加狂暴,将触及的一切——岩石、车辆残骸、来不及逃离的人的躯体——瞬间汽化或点燃,留下焦黑的痕迹。
冰与火,两种极端的力量并非泾渭分明,而是疯狂地交织、碰撞、湮灭又重生,形成一道上接昏黄翻滚云层、下抵破碎大地的巨大龙卷。风眼中心,正是那口仍在喷涌“寒暑之水”的孔洞。
而那水流……
它不再是汩汩涌出,而是在高压下咆哮着喷射,颜色变成了更深、更污浊的灰黑,仿佛融入了无数被碾碎的绝望。水流一部分被极寒龙卷抽吸,化作漫天冰刃;一部分被灼热龙卷裹挟,变成滚烫的、带着腐蚀性气息的酸雨毒雾。
它们不是在杀人。
它们是在改造环境。将这片土地,强行拖入某个只存在于上古噩梦中的界域。
“呃啊……”小陈在她身边挣扎,半张脸覆盖着冰霜,另半张脸却被热风灼得通红起泡。他徒劳地试图捂住耳朵,隔绝那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声响。
林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不周山。
那座断裂的、沉默了万古的山峦,正在……移动。
不是滑坡,不是坍塌。是更宏观、更令人心悸的错位。那座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裂谷,正在以一种缓慢却无可阻挡的速度,张开得更宽。伴随着每一声从地心深处传来的、令人牙酸的研磨巨响,裂谷两侧的岩壁就向外剥离一分,露出更深、更黑暗的内部。仿佛一只沉睡的巨兽,正在艰难地、痛苦地睁开它的眼睑。
而从那愈发扩大的黑暗裂谷深处,涌出的不再是岩石和尘埃。
是更多、更浓稠的灰黑色“寒暑之水”!
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脓血,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奔腾着、咆哮着从山的“伤口”中喷涌而出,汇入下方黄兽制造的冰火风暴之中,让那毁灭的能量变得更加庞大、更加狂暴。
“伤口……”林霁失神地重复着自己之前的判断,此刻亲眼目睹,才知这比喻何等苍白无力。这不是伤口,这是通道!是链接某个恐怖源头的、被强行撑开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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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王攻灭共工国山……他并非简单地杀死了一个敌人。他是将一个足以污染整个世界的毒瘤,镇压并封印在了这片山峦之下。而共工最后的诅咒,化作了这两头黄兽,既是狱卒,也是钥匙。
现在,钥匙转动了锁孔。
监狱的大门,正在洞开。
全球的混乱信息仍在零星地穿透这能量风暴,钻入她几乎报废的通讯设备。
“……海平面异常暴涨……不是潮汐……是……”
“……海啸袭击所有大陆架……海水的性质变了……接触即腐烂……”
“……海里的生物……疯了……在攻击……”
“……海……海活了……”
海。
所有的信息,最终都指向了海。
共工,是水神。他的力量,他的意志,他的愤怒,最终通过这口“伤口”,注入的是整个星球的水循环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