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最后一点火星被浇灭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前堂一片狼藉。柜台烧得只剩黑炭,原本挂在梁上的“陈记云锦”匾额,左边一半烧成了灰,右边还留着“记云”两个字,焦黑的木茬往下掉。货架倒了好几排,丝绸烧得卷了边,冒着青烟。库房倒是还好,蜀锦垛上盖着湿棉布,只有边缘的几匹被燎了点边角,不算大碍。
柳如氏靠在门框上,才觉得浑身发软。外衫的袖子被火星燎了个洞,露出里面的浅蓝衬里,脸上沾了灰,头发也乱了,可她还是先去看伙计们的伤。李忠的胳膊起了水泡,还有两个伙计被木棍打了腰,坐在地上直咧嘴。她从包袱里翻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那是陈远特意让镖局的医官配的,治外伤极快——给李忠涂药,手指碰到他红肿的皮肤时,李忠还笑着说:“夫人别担心,这点伤不算啥,当年走镖时被箭射了都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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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氏没说话,只把药瓶递给他,让他给其他伙计涂,自己则蹲在门槛上,望着烧黑的前堂发呆。风还吹着,带着焦糊的味道,她摸了摸腰间的包袱,账本还在,心里才算踏实了点。只是想起前堂那些烧了的丝绸,还有那块匾额,心里还是有点酸——那块匾额是陈远刚开第一家绸缎行时,请沧州最有名的先生写的,跟着他们走了这么多年,如今却成了这样。
“陈掌柜回来了!”门口突然传来街坊的喊声。
柳如氏抬头,就看见陈远从街口走过来。他穿着镖师的短打,肩上挎着包袱,头发有些乱,显然是赶路赶得急——昨天他还在玉门关跟哈立德对账,收到伙计快马送来的信,说铺子出事了,连夜就往回赶,骑了快一天一夜的马,连口水都没顾上喝。
街口围着不少街坊,都是被夜里的火惊醒的,此刻都探着头往铺子里看。陈远拨开人群,走进来,目光先扫过前堂的狼藉,又落在柳如氏身上。他没先问火怎么烧的,也没骂劫匪,只是走过去,蹲在她身边,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滚烫的,显然是夜里呛了烟发了热。
“怎么不先找医官看看?”陈远的声音有些哑,带着心疼。
柳如氏笑了笑,把腰间的包袱解下来,递给他:“账本没烧,蜀锦也没事,就是前堂……”
“没事。”陈远接过包袱,翻开账本看了一眼,确认没少页,才抬头对围过来的伙计们说,“大家都辛苦了。这样,每人加三个月月钱,受伤的兄弟先回家养着,医药费我来出,养伤期间月钱照发。”
伙计们愣了愣,没想到陈远第一句话是这个。李忠忙说:“掌柜的,我们没事,不用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