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你穿正装,笨手笨脚从上往下扯,衬衫领口都挣得歪了,我伸手按住你手腕:
“从下往上解,领口才不会像被猫抓过撑变形。”
如今,你指尖划过第三颗纽扣时总会顿半秒——那里有块极小的毛边,是上月帮我拿书架顶层的《全唐诗》时,被钉子勾出的。
你说要拿去缝补,我却偏爱那点不规整,就像我们之间悄悄滋长出的软刺,不扎人,只让人觉得亲近。
你走到床边时踢到了床脚的收纳箱,塑料壳“咔嗒”响了一声,我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你僵在原地不动了,呼吸都屏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敢继续挪步,膝盖撞到床头柜时发出的闷响,轻得不如檐下归燕的呢喃。
其实,那箱子是我故意放那儿的,里面藏着你出差时我绣的平安符,针脚歪歪扭扭像爬着一群醉汉,怕被你瞧见笑我手笨,便藏在最底层的旧围巾里。
你俯身替我掖被角时,我睫毛不经意颤了颤,你指尖立马悬在半空。
月光恰好漫过你眉骨,把那颗小痣照得分明——大学时我总说那是颗“墨痣”,像王羲之写漏的一点,你当时正啃着煎饼,含糊不清接话:
“那你便是我的宣纸,得天天揣在心口焐着。”
如今,果然还焐着,指尖悬在我额前两厘米处,停了足有半分钟,才敢轻轻把被角抿到我耳后。
床头柜上的玻璃杯空了,你大概是瞥见了杯底的茶渍。
上周,你说喝隔夜茶伤胃,买了一套白瓷茶具,说“喝新茶才养人”。
现在你轻手轻脚去厨房,水壶烧水时你把火调到最小,蓝火苗舔着壶底,像在跟铸铁锅底说悄悄话。
我听见你往杯里放了三颗枸杞,两颗金丝枣,这是你从中医爷爷那讨来的方子,说“熬夜伤肝,得慢慢补”。
其实,我素来不太爱甜饮,但每次你端来,我都假装喝得很香甜,看你眉梢扬起的弧度,比杯口蒸腾的热气还要暖三分。
你回房时带进来一缕风,混着杯沿的温润,吹得我鬓角碎发动了动。
玻璃杯搁在床头柜上,杯底与木头相触,发出“咚”一声轻响,你懊恼地“啧”了声,伸手想去扶,我却故意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芯。
“没吵醒吧?”我听见你小声嘀咕,手指在被面上轻轻拍了拍,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