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低头看自己脚上破布鞋,脚趾露在外面,沾着泥。
他把右眼渗出的碱水滴进茶杯。
水面倒影晃了晃。
泥印背后,浮出双重影子——一个佝偻,提夜壶,是杨石头;另一个,穿城隍官服,腰佩铜牌,却低着头,看不清脸。
“杨石头?”他问。
“他守的从来不是地。”孔门生用象牙手杖轻点地面,“是账。”
陈三槐没动。
他想起每月初十,杨石头提着夜壶送来《华尔街阴报》,附赠冥钞折的千纸鹤。有次他问:“你这神位咋来的?”杨石头咧嘴:“抓阄抓的,上一任贪污,被贬去扫孟婆汤锅。”
现在想来,扫汤锅的,能是普通土地?
孔门生站起身,手杖在地板划了一下。
阴符成形——“人质轮替”四字,一闪即没,渗入地底。
“三日之期,你还有选择。”他说,“要么平怨,要么——让杨石头替你上账。”
陈三槐坐在原地,没送。
茶烟升到第七圈,纸椅突然停下啃裤脚的动作,纸马耳朵动了动,转向门口。
他低头看茶杯。
水面倒影里,泥印的双重影子还在。
城隍官服的那人,缓缓抬起了头。
陈三槐伸手,把茶杯打翻。
水泼在泥印上,嗤地一声,冒起青烟。
印没消失。
反而更深了,像是被水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