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内。
巡视检查一番后,对公司团队的工作成果,我感到十分满意。
这间曾被称作“蓝厅”的椭圆形房间,如今已寻不到半分旧日痕迹。
二十世纪以来历任总统出于种种政治或个人审美品味而留下的叠加层,
已被我的团队在几日之内悉数剥离、刮净,直至露出其最原初的设计肌理。
我预期中的白宫,本该如此。
天花板向上高耸,其边缘的石膏线脚勾勒出一圈冻结的、属于茛苕叶与棕榈叶的白色浪花。
墙壁被分割成一块块镶板,其色调是那种在漫长冬日午后,隔着薄霜的窗户才能窥见的、极淡的鸽灰色。
勾勒镶板的,是细如书法家笔锋的鎏金饰条,它们在从三扇朝南落地窗射入的光线中,并不反射刺目的光芒,只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如同陈年窖藏般的色泽。
地面由人字形拼接的橡木地板铺就,每一块木料都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琥珀色,
其上仅铺有一张产自萨伏纳里的地毯,磨损的边缘与褪色的图案无声地诉说着它的年代。
几件家具被精心布置在这片广阔的色域之上:
一把靠背椅,其扶手是雕刻成天鹅头颈的胡桃木;
一张写字台,桌面由繁复的几何形木片镶嵌而成,犹如一幅画面写就的、关于透视学的论文;
以及两张沙发,其裸露的木质框架呈现出流畅的曲线,在扶手处微微外翻,如同花萼的边缘。
它们的腿足先是向内收敛,继而再度向外伸展,末端包裹着小巧的、由青铜铸造的兽足形底座。
这里的一切,都回到了它应有的位置。
即使这与当今任何一位友利坚公民的认知相悖,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对此持有异议。
所有的白宫工作人员,无论其职位高低,都已被公司的人员替换。
所有过去二十四小时内进出此地的政治人物,都被“建议”无限期休假。
所有预定的国家级访客,其行程都被无限期推迟。
一切以总统名义与外界联系的官方或私人渠道,都已被物理性地切断。
康拉德·克兰普一家仍被允许居住于此,但这栋建筑已不再服务于友利坚的总统。
它服务,且只服务于我。
我是这里的主人。
两名访客,此刻正坐在同一张沙发——一张覆盖着矢车菊蓝色绒的伯格瑞沙发——的两侧。
他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努力认识并接受这一点。
乔瓦尼·沃尔普,占据了沙发靠左的位置。
他穿着一套灰色的三件套西装,马甲的纽扣扣得很高,紧束着他的胸膛。
他正竭力摆出一种轻松随意的姿态,一条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双腿交叠。
但这具身体的细节出卖了他:
他交叠的脚踝绷得过紧;搭在靠背上的那只手,拇指与食指总是不自觉地靠近,做出一个捏握的、虚空的动作,仿佛那里正夹着一根刚刚燃尽的香烟。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又会迅速将手放下,但几秒后,那个无意识的动作又会重演。
另一位是康拉德·克兰普。
他标志性的红色真丝领带比往常系得更长,几乎垂到了皮带扣之下。
一件宽大的海军蓝西装,双肩的轮廓被厚实的垫肩撑起,赋予他一种比平时更具侵略性的体态
——那是一种随时准备向汇报工作却无法令他满意的内阁官员发难的姿态。
他的身体陷在柔软的沙发垫里,面前的矮桌上,放着一瓶几乎见底的无糖健怡可乐。
我特意安排工作人员为他提供了无限量的可乐供应,并在他手边的桌面上,设置了一个与写字台上那枚着名的红色按钮别无二致的复制品。
看上去,他对此非常受用。
当我从门厅走入时,两位先生的表现截然不同。
克兰普的头颅先是微微抬起,下颌扬起一个角度,刻意地摆出他面对下属时习惯性的高傲姿态。
而沃尔普的身体则立刻从腰部前倾,做出一个恭敬的、准备起身的预备动作。
但仅仅一秒之后,两人都迅速调整了姿态,恢复到一种不卑不亢的、属于平等社交场合的常态。
他们站起身,分别同我握手,并适当地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总统阁下。”
我先对克兰普说。
“好久不见,西拉斯。”
他回道,握手的力道如往日般强硬。
我松开手,目光落在他面前的可乐按钮上。
“这枚按钮,比之您办公室里的那枚如何?”
“还是办公室的更好。”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玩笑的意味,
“那时候,我们的合作更加亲密无间。”
“‘往昔岁月活于我们体内,声声低语。’”
我引用了一句古代诗歌,
“您可以多读一些文学作品,总统阁下。
诗人对于时间的本质,总是很有洞察力。”
克兰普看了我一眼,他那双小眼睛里闪过不善,但终究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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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退一步,回到了沙发边。
乔瓦尼·沃尔普随即立刻迎了上来。
在我开口之前,他便率先热情地伸出了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
他的掌心湿润而温热。
“西拉斯先生,久仰大名!”
“乔瓦尼·沃尔普。”
我念出他的名字,目光自顾自地从他的额头滑到衣领,显露出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冷淡。
这让他感受到某种不自在,于是加倍地催动起他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