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痛陈学武之弊端 枯井寒夜梦魂煎

北凉的秋总是裹着沙意,风刮过王府朱红大门上的铜环,撞出沉钝的响,却压不住府里那阵此起彼伏的叫喊 ——“二姐!手下留情!下次不敢了!”

这声音穿透半条长街,连街角卖糖人的老汉都抬头笑骂:“准是世子又挨二小姐的罚了。” 王府外的卫兵早见怪不怪,垂着手立在原地,连眼皮都不敢抬。毕竟谁都知道,北凉王府里,能让手握三十万铁骑的徐骁都让三分的,只有这位刚从学宫回来的二小姐徐渭熊。

此刻的演武场上,徐凤年正抱着头绕着木桩躲,藏青色的世子袍下摆被踩得皱巴巴,脸上还沾了点尘土。徐渭熊站在原地,手里握着柄半旧的檀木戒尺,身姿笔挺如松,眉眼间没半点笑意。她没追,只冷眼看着徐凤年躲得狼狈,声音像淬了凉:“停。跑什么?方才学武时偷懒的劲头呢?”

徐凤年立马定住脚,苦着脸转过身:“二姐,我这不是刚练完枪法嘛,腿都软了……” 话没说完,戒尺就 “啪” 地落在他胳膊上,力道不轻不重,却足够让他龇牙咧嘴。周围伺候的下人连大气都不敢喘,谁都记得上次世子逃学去听书,二小姐直接把他从书场拎回来,罚在祠堂抄了三遍《北凉律》,连王爷来求情都被怼了回去。

没等徐凤年再讨饶,徐渭熊就收了戒尺,转身往内院走,留下句 “你自己在这再练一个时辰”。她步子迈得急,青色衣裙扫过回廊的青苔,连路过的管事都赶紧侧身让开,只敢在她走后小声叮嘱下人:“赶紧给世子送壶热茶去,别真冻着了。”

徐渭熊直奔徐骁的书房,门口的卫兵刚想通报,就被她一个眼神制止。帘子被她直接掀开,带着股外面的寒气扑进去。书房里燃着松烟香,徐骁正坐在太师椅上看北凉舆图,手指在凉州的地界上轻轻摩挲 —— 那是徐凤年未来要守的地方。

见徐渭熊进来,徐骁抬了抬眼,放下舆图,拿起桌上的蜜饯推过去:“刚回来就气冲冲的,先吃点甜的。” 徐渭熊没接,径直站在桌前,沉下脸:“父亲可知我为何生气?”

徐骁捻了捻胡须,老脸上露出点笑意:“是为小年学武的事?”

“正是。” 徐渭熊的声音冷了几分,“北凉如今需要的是能稳住局面的主君,不是只会舞刀弄枪的匹夫。小年性子本就跳脱,您还纵着他学武,万一他心思都放在拳脚功夫上,将来怎么接掌这三十万铁骑?”

她越说越急,手指点了点舆图:“您看这北莽,虎视眈眈;再看离阳朝廷,处处牵制。小年要学的是兵法、是人心,不是什么刀法!便是他把刀练到天下第一,能挡得住北莽的十万骑兵吗?能让北凉的百姓不挨饿吗?”

最后那句,她几乎是咬着牙说的:“便是把刀练到天下第一,于北凉、于他徐凤年,又有多少益处?”

徐骁没恼,反而叹了口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我知道你是为小年好,但我有我的考量。他身边虽有青鸟、有红薯,可真遇到危险,自己有功夫傍身,总比指望别人强。”

可徐渭熊没坐,依旧站着,眼神里满是不认同。她太清楚徐凤年的性子,一旦迷上练武,指不定又要荒废学业,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僵,外头的卫兵都捏了把汗 —— 谁都知道王爷在北凉说一不二,唯独对二小姐,从来都是顺着的。府里人都传,王爷是怕二小姐,可只有徐骁自己知道,他惯着徐渭熊,是藏着三层放不下的心思。

第一层,是实打实的疼爱。徐骁对徐凤年的纵容,整个北凉都知道 —— 世子要养鹰,他就让人去漠北抓;世子想吃江南的点心,他就快马加鞭让人送。可对徐渭熊,这份疼只多不少。徐渭熊小时候喜欢看湖,他就斥重金在王府后园挖了片湖,种满她喜欢的芦苇;后来她想去上阴学宫,那地方是天下学子的圣地,寻常人根本进不去,徐骁跑了三趟学宫,为上阴学宫修了十里长堤,才把她送进去。每次徐渭熊从学宫回来,他都会亲自去门口等,手里还拿着她爱吃的糖糕 —— 哪怕她如今已经长大,他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第二层,是藏在心底的亏欠。徐渭熊的父母是徐骁的敌人——西楚兵甲叶白夔,当年他打天下,叶白夔死在自己的义子陈芝豹手里。虽不是他亲手造成,可每次看到徐渭熊,心里总不是滋味。更让他愧疚的是,为了制衡陈芝豹,为了让徐凤年顺利接掌北凉,他不得不把徐渭熊培养成死士甲 —— 和青鸟一样,默默护着徐凤年。他还记得那天,他跟徐渭熊说这件事时,她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没说一句抱怨的话。可就是这份懂事,让徐骁心里更疼 —— 她本可以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姐,却要背负这么重的担子。

第三层,是对她才能的看重。徐渭熊自小就比一般孩子聪明,三岁能背诗,五岁能写字,十岁时写的《弟赏雪》,一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传遍了大江南北。原本凉地的绿蚁酒只是寻常百姓喝的劣酒,就因为这句诗,成了文人墨客争相品尝的佳酿,连江南的酒馆都挂着这句诗的牌匾。后来她进了上阴学宫,更是闯出了名堂 —— 学宫里的学子都是各地的天才,可她不管是论学识,还是论武艺,都没输过。有次学宫举办比武,她一个女子,愣是打败了三位男学子,最后连学宫的先生都对她赞不绝口:“徐小姐之才,胜过男儿十倍。” 徐骁每次听人说起这些,心里都满是骄傲 —— 这是他的女儿,哪怕不是亲生的,也比亲女儿还让他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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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渭熊在书房里跟徐骁谈了半个时辰,最后虽没完全松口,却也没再坚持反对。她走出来时,正好撞见徐凤年端着杯热茶过来,大概是想讨好她。

徐凤年见了她,立马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二姐,你跟父亲谈完了?这茶刚泡好,你喝点暖暖身子。”

徐渭熊接过茶杯,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眼神软了几分,却还是板着脸:“方才让你练的武,练完了吗?”

徐凤年的头立马垂了下去:“还、还没……”

“那还不去?” 徐渭熊的声音又冷了点,可看着徐凤年耷拉着脑袋的样子,还是补了句,“练完了来我房里,我给你带了学宫的笔记,对你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