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辂深深一揖:“怀公公,社稷危殆,在此一举。此疏关乎国本,唯有托付公公,或可上达天听。”
怀恩沉默片刻,苍老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想起汪直日益骄横,想起西厂种种酷烈行径,想起皇帝对厂卫的过度依赖。作为服务宫廷一生的老奴,他深知平衡的重要性,而如今,西厂已然打破了这种平衡,威胁到了皇权本身的威信和朝廷的稳定。
“咱家明白了。”怀恩将奏匣郑重收起,“商先生放心,此匣,咱家必亲自呈送御前。”
乾清宫暖阁,朱见深刚服下太医配置的丹药,正觉心神稍定。怀恩悄无声息地走入,将那份密封奏匣放在御案之上。
“陛下,内阁首辅商辂、兵部尚书项忠,有密奏紧急呈上。”
朱见深微微蹙眉,有些厌烦于臣子们无休止的谏言,尤其是涉及西厂之事。他随手打开奏匣,取出奏疏,起初只是漫不经心地浏览。
然而,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脸色逐渐变了。商辂那犀利如刀的言辞,像一根根钢针,刺破了他刻意维持的、对西厂“办事得力”的认知滤镜。“大政不由内阁,生杀尽出其口”、“但见直之鹰犬,不闻陛下之诏令”、“道路籍籍,皆言汪直不黜,天下必乱”……这些句子,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击在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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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设立西厂,是为了巩固皇权,清除隐患,绝非是为了培养一个凌驾于朝廷之上、甚至可能威胁到自身权威的“立皇帝”!商辂和项忠,一个是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一个是执掌兵部的重臣,他们联名上疏,用词如此激烈决绝,甚至不惜以去就相争,这绝不是无的放矢!
尤其是“天下必乱”四个字,深深刺痛了朱见深最敏感的神经。他追求的是长生与安宁,最惧怕的就是“乱”字。
他的呼吸粗重起来,拿着奏疏的手微微颤抖。脑海中闪过汪直那张年轻却日渐骄矜的脸,闪过韦瑛等人横行无忌的报道,闪过杨晔案中那些模糊不清却又被定为铁案的“证据”……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迅速生根发芽。
难道……汪直真的已经尾大不掉?难道西厂的存在,真的引起了如此巨大的公愤,甚至到了动摇国本的地步?
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被冒犯的帝王威严。他看向垂手侍立的怀恩,声音沙哑:“怀恩,商辂、项忠所言……西厂之事,果真……果真有如此不堪?”
怀恩深深躬身,语气平稳却意味深长:“老奴不敢妄议朝政。然则,老奴近日确闻宫外物议沸腾,百官惶惶,市井萧条。商、项二位大臣,乃国之柱石,非万不得已,绝不会以如此决绝之态上疏。其所言……想必是见到了极大的隐患,忧心如焚所致。”
这番话,看似没有直接回答,却无疑坐实了商辂奏疏中的部分指控,尤其是西厂导致的人心惶惶、朝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