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闭上了眼睛,靠在龙椅上,脸上显出深深的疲惫和挣扎。一边是他依赖的耳目和刀锋,一边是几乎整个文官系统的集体意志和可能引发的动荡。权衡利弊,孰轻孰重?
良久,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能真的让朝局彻底崩溃。汪直和西厂,可以是他手中的刀,但这把刀绝不能反过来伤到他自身!
“拟旨!”朱见深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恼怒,有不甘,也有一丝如释重负,“西厂……设立以来,虽有小效,然行事过激,屡惹物议,有违朕设立之初心。着即……罢撤西厂!一应官校,各归原职!汪直……仍回御马监管事。韦瑛等……着其安分守己,不得再生事端!”
“老奴……领旨。”怀恩深深叩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知道,这场惊心动魄的博弈,暂时以文官集团的惨胜告终。
当罢撤西厂的诏书由司礼监秉笔太监亲自送往西厂衙门时,汪直正在听取韦瑛关于如何进一步扩大侦缉范围的汇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厂……着即罢撤!……”
宣旨太监尖利的声音在堂中回荡,如同平地惊雷。
韦瑛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恐慌。他猛地看向汪直。
汪直跪在地上,低着头,年轻的背影僵硬如铁。没有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但那紧握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双拳,暴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震惊与滔天怒火。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商辂和项忠会以如此激烈的方式,发动这致命一击!更没有算到,皇帝竟然真的会下旨罢厂!
这是他权力道路上遭遇的第一次重大挫折,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彻底!
“臣……汪直……领旨谢恩。”他缓缓抬起头,脸上竟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平静,只是那双眼眸深处,冰寒刺骨,仿佛蕴藏着能将万物冻结的风暴。
他双手接过那卷决定西厂命运的黄绫诏书,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如霜。
西厂的匾额被轰然取下,曾经令京城闻风丧胆的衙门,一日之间,烟消云散。番役们作鸟兽散,韦瑛如同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消息传出,北京城仿佛瞬间解冻!官员们奔走相告,弹冠相庆,压抑已久的愤懑化作劫后余生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