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瑛眼中凶光一闪,他早就对东厂那群“老古董”看不顺眼,觉得他们占着位置却没什么大用,如今见汪直动怒,立刻感到表现的机会来了。他躬身道,声音带着嗜血的兴奋:“提督放心!属下早就看那老阉狗不顺眼了!仗着资历老,时常阳奉阴违!这次竟敢如此目中无人,背着我们吃独食,属下定把他查个底朝天!连他祖宗十八代都扒出来!”
“不止是查。”汪直的声音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冰冷刺骨,“找个由头,敲打敲打他。让他清醒清醒,在这京城,在这大内,谁才是陛下真正倚重的人!谁,才掌握着生杀予夺之权!让他知道,有些功劳,不是他想独占就能独占的!”
“属下明白!”韦瑛心领神会,脸上露出惯有的狞笑。所谓“敲打”,无非是寻个由头,比如东厂番役“行为不端”、“冲撞西厂办案”,或者找点东厂经手案子里的“程序瑕疵”、“证据漏洞”,然后抓几个东厂的人过来“问问话”,好好“说道说道”,煞一煞东厂的威风,让尚铭知道疼!
东厂衙门,值房内。尚铭挥退了所有侍从,连贴身的小太监都被赶到了门外候着。窗外已是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但他毫无睡意。汪直白日里那冰冷的目光、隐含威胁的话语,以及最后那一声意味不明的“嗯”,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挥之不去。
他深知汪直的为人,年轻气盛,睚眦必报,手段酷烈更胜从前。连兵部侍郎马文升那样清正耿直的重臣、司礼监黄赐陈祖生那样根基深厚的大珰,都被其轻易构陷扳倒,自己虽然经营东厂多年,在宫内宫外也有一张不小的关系网,根底不算浅,但面对如今圣眷正浓、如日中天,手握西厂和十二团营部分兵权的汪直,真的有抗衡之力吗?
韦瑛那边已经开始动作了。就在傍晚,已有心腹来报,西厂的番役明显加强了对东厂几个重要档头和外围线人的盯梢,甚至在东厂管辖的几条街市上,西厂的人故意寻衅,与东厂的番役发生了小规模冲突,气焰极其嚣张。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和威慑,是在向他尚铭示威!
“他这是要对我下手了……杀鸡儆猴……”尚铭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罗织罪名,锁拿入西厂那阴森恐怖的大牢,受尽各种酷刑,最后像杨晔那样,在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中不明不白地死去,甚至死后还要背负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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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如同带有毒刺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坐以待毙?不!绝不可能!他尚铭在宫中沉浮几十年,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猛地站起身,在值房内焦躁地来回踱步。汪直并非无懈可击!他权势熏天,却也树敌无数,朝野上下,不知多少人对其敢怒不敢言!他跋扈专横,屡兴大狱,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违法乱纪的把柄?辽东所谓的“大捷”,那巨大的斩获数字,就真的那么干净,没有一点杀良冒功、虚报战绩的水分?他结交给事中冯瓘、御史王亿等人,操纵言路,排斥异己,难道无人知晓其中关窍?他纵容韦瑛等爪牙横行不法,肆意勒索官员,侵吞财产,难道就真的能做到天衣无缝,毫无痕迹?
一个念头,如同在漆黑冰冷的深海中燃起的一簇鬼火,在他心中骤然亮起,并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炽烈——要想自保,就必须先抓住汪直的致命弱点!必须在汪直动手除掉自己之前,找到足以扳倒他,或者至少能与之抗衡、让其投鼠忌器的证据!
他走到门边,侧耳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确认绝对无人偷听后,快步回到书案前,动作有些急促地磨墨,铺开一张素笺。但他提起笔,悬在纸面上方,却久久没有落下。他没有写下任何文字,只是盯着那空白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纸面,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狠厉与深沉的算计。